已經十一月初, 京都的天一日冷過一日,然而挖渠工地上卻是熱火朝天。
到了午間吃飯歇息的時候,李四郎把鏟子背在身後, 一邊抹汗一邊往發飯的地方跑。
他背著把鏟子卻比周圍一群人都跑得快, 很快搶到了第一個。
打飯的夥夫敲了敲木勺,調侃道:“李四郎, 又是你,每次都跑這麼快, 又少不了你的。”
李四郎眼睛隻盯著飯桶,“你廢話忒多, 趕緊給我來一碗。”
夥夫哼了哼,卻還是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飯。
李四郎拿著飯立刻找了塊平坦石頭坐下來就往嘴裡扒飯。工地的夥食每日都差不多,為了讓他們有力氣乾活,當然不會給吃一些不頂飽的粥水,而是每天都給兩頓糙米飯。
今天的糙米飯裡加了豆子,還有鹽, 李四郎邊吃邊咂摸, 滿意地咧開嘴笑起來。因為是搶先第一個吃上飯,等他吃完一抹嘴靠著樹乾歇息的時候, 還有人在排隊沒吃上呢!
李四郎眯著眼,一邊摸著綁在身邊的鐵鏟,一邊盯著遠處挖開的渠道看。距離開工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再過幾天,就差不多能挖到他老家那邊了。
哎,就是可惜了,這柄鐵鏟不能偷回去。
“唉,李四郎, 你聽說了嗎?那個王府被抄了!”
李四郎沒想起來,“什麼王府?”
劉麻子擠到他旁邊坐下,“就之前咱們差點進去做下人那個王府,當時咱不沒去嘛,劉狗子去了,前陣子還專跑來跟我炫耀說王府多好多好他每天吃香喝辣的,結果嘿!前幾天那個王府被皇帝抄了!裡頭做護衛的,一個都沒跑掉,全下大牢了!”
劉麻子說著說著,臉上是幸災樂禍的興奮,“劉狗子當初仗著家裡人多,強占了我家兩畝田,嘿嘿,現在真是報應。”
李四郎聽了,拍著胸膛一陣慶幸,幸好自己當時沒貪心跟著去,要不然現在也得蹲大牢去。
“開工了開工了!你們這群懶鬼小心爺鞭子抽你們!”
李四郎幾人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
“這些監工居然會打人?”渠道工地上,一名清瘦老者走在正在開挖的渠道邊,聽見這話便皺起眉,這老者就是穿著便服的潘相本人了。他眉心豎起川字紋,不悅道:“這次修河渠是天子親自過問的,一為灌溉田地二是安撫民心,你們竟敢縱容鞭打役夫這種暴行?”
跟隨在潘相身旁的正是負責這個工地的一名水部主事,由於這次是潘相突然視察,上級官員沒來得及趕過來,隻能由監查工地的小吏接待。這名工部小吏年輕輕,也就二十七八歲,麵對這位德高望重的左相大人時顯得十分謹慎小心。
他答道:“相爺明鑒,那些監工都是得了吩咐的,隻是嚇唬一下偷懶的滑頭,並不敢依仗一點微末小權就肆意欺辱役夫,相爺不妨遣人隨便問問。”
見他答得坦蕩,看上去也不像油滑之輩,潘相略微滿意。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走到發飯的棚子下,這時候所有役夫都已經吃完飯,幾名膀大腰圓的夥夫正忙裡忙外地收拾東西清洗東西,看上去在準備晚上的夥食。
潘相看見桌子上擺著一碗中午剩下的糙米飯,在那名水部主事驚詫的目光舉起筷子嘗了一口,隻是這一口,他又皺起了眉。
潘相當然知道給這些役夫的夥食不可能會是什麼精細米糧,他少時家貧,也是吃過糙米的,沒想到時隔幾十年再食用這些粗劣糧食,竟然難以下咽。但是他頓了頓,又夾了一塊子糙米飯吞進嘴裡。
周圍無論是夥夫還是小吏,都已經看呆了,小吏當然是震驚於潘相居然會餘尊降貴地食用這等粗劣夥食,夥夫們則覺得他們這位主事大人忒不會人情世故,這位老爺一看派頭就是個大官,說不定有七品呢!
張主事居然帶這老爺來吃這種供給役夫的粗糙飯食,難怪在末品小吏這個位置乾了五六年還一動不動。
擔心被這位派頭不小的老爺發怒牽連,夥夫們也不敢多話,趕緊就縮進灶房裡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