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 偌大寢殿內隻有一團燭光停在兩人之間。
紀禾清向來腦子活泛,但此時見趙嵐瑧看過來,她竟忽然口拙, 嘴唇蠕動了片刻, 不知該如何解釋, 可等看清趙嵐瑧神情中的震驚之色, 紀禾清心裡輕輕“咦”了一聲, 暗道:想解釋倒也可以,可我, 為什麼非要解釋呢?
反正著急的又不是我。
心裡如此想, 紀禾清持穩蠟燭,神色從容地看著他。
著急的人果然成了趙嵐瑧, 他嘴巴張張合合, 卻是沒聲,隻迅速將衣裳合上,還把被子拉過來緊緊裹住自己,活似一個剛剛被莽漢闖了閨房的嬌小姐。
紀禾清心裡又咦了一聲, 看趙嵐瑧紅彤彤的臉, 她腦子還沒轉過來, 眼底已經有了笑意。將燭台放在床邊的杌凳上,她在床沿坐下,明顯感覺趙嵐瑧往裡縮了縮。
“你躲什麼呢?我又不能吃了你。”
趙嵐瑧緊緊抿著嘴不說話。
紀禾清身子前傾湊近他, 盯著他的臉疑惑道:“趙嵐瑧, 你真的有三十嗎?難道是在騙我?”
為了在昏暗寢殿內看清趙嵐瑧臉上的紅暈,紀禾清湊得實在太近了,她溫熱的呼吸、她每吐出一個字時近乎歎息的細微尾音都在趙嵐瑧眼中放大,他眼神暗了暗, 忽然掀開被子,把麵前人摟進了懷裡。
紀禾清自以為早就摸透了趙嵐瑧的性情,因此大膽試探並不防備,忽然被他偷襲,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抬手掙紮,然而她的功夫還沒練到家,手裡又沒有兵器,撲騰了好一會兒,出了一身汗,不僅不能把趙嵐瑧怎麼樣,還被他摟在懷裡嘲笑。
“這回怕了吧?”趙嵐瑧眉飛色舞,頗有種終於揚眉吐氣的得意。
紀禾清鬱悶地吐了口氣,“你就隻會用這招。”
“招式不在老,有用就行。”趙嵐瑧:“這回能好好說話了不?”
紀禾清哦了一聲,意外地竟不討厭,還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
趙嵐瑧鬆開手等著她起來,等了片刻發現紀禾清不但不起來,反而往他懷裡靠緊了,懶洋洋像隻打盹的小動物。他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錯覺。難道……我這樣做反而獎勵了她?
趙嵐瑧心覺不妙。其實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他不但不能抱她,哪怕僅僅是牽手都不應該的。可也許是屋子裡太黑了隻有一盞晃動的燭火,也許是屋外雨下大了又開始打雷。
雷聲轟隆,蓋住了他不安分的心跳,仿佛也蓋住了不該有的悸動。他手指動了動,還是沒舍得把人推出去,於是就在這昏暗的屋子裡假裝懷裡沒有她,趙嵐瑧開口,“你來做什麼?
紀禾清在他懷裡輕聲道:“我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聽說?聽誰說的,npc?”趙嵐瑧皺起了眉,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開始交代今天的行程,“我今天看地圖,發現附近有個紅名,就去打怪了。”他解釋道:“我知道不能隨便殺紅名,但這個特彆紅,跟你和陳昭儀那種都不一樣,我就特彆想殺了他,就去了。”
紀禾清心知他說的是宋安,就道:“沒殺死?”
“是,沒殺死。”趙嵐瑧擰了擰眉心,有些煩躁,“最近不知怎麼了,老是看花眼,今天殺那個紅名時,我竟然看到他在驚恐地尖叫,我被嚇了一跳,劍就偏了。”
當時他在原地呆愣了好久,連那個紅名什麼時候逃走了都不知道,一路回想著那個驚恐的表情回了宮。“回來之後,我就覺得不舒服,那些npc說我發燒了。”
趙嵐瑧一副不能相信的表情,“哈,我可是玩家,npc竟然說我發燒了,好笑不?”
紀禾清沒有說話,更沒有笑。她在黑暗中借著微弱燭光看趙嵐瑧繃緊的下頜,眼神中滿是擔憂。
時至今日,她都不知道趙嵐瑧當初是怎麼看清她的。一開始她想要趙嵐瑧意識到這個世界不是所謂的遊戲,他見到更不是木頭人,想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他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有肉。
她那時的想法也很簡單,趙嵐瑧的百無聊賴和隨心所欲,都是因為他以為這個世界是遊戲,如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就不會再寂寞,更不會輕率人命,以他的能力,隻要他想,這個國家就能好起來。
可是了解他越多,她心裡對這個想法就越遲疑,他也是個人,如果他知道所有都是真的,那他還能對以前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麼?
因為這份遲疑,也因為不能確定自己的方法有沒有用,她沒有再要求他去觀察世情百態。然而現在,趙嵐瑧告訴他,他不止一次看花了眼,還越來越頻繁了。這是不是說明,那層阻礙他看清這個世界的屏障,正在漸漸消失?
“你怎麼不說話了?”趙嵐瑧忽然開口。
紀禾清就躺在他懷裡,感受他說話時胸腔震動的聲音,她輕聲道:“我瞞了某人一件事。”
趙嵐瑧疑惑低頭,光線太暗了,他並不能看清她的神色,他輕哼一聲,“你說的這個某人,該不會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