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三年一次的科考顯然是各個地方的大事。
往常的揚州城自淩晨四點多就開始叫賣的叫賣,集市裡走街串巷的商販恨不得鑽你被窩裡麵去問你要不要買剛做好的米糕。
西邊兒L住著的戲班子更是一大早就開始練功,聲音高昂悠長得秦淮河兩岸都聽得見。
還有更多進城采買的各種商人,他們在城中詢價,也接受委托去幫忙找藥。
走南闖北的俠客們更是一大早就在酒館坐下,說著自己天南海北的見聞,惹來茶館眾人連嗬精彩。
然而科考這天,揚州城便靜謐起來,符合它詩文裡煙雨朦朧的江南形象,天上也應景下著春雨,淅淅瀝瀝落在考場門前不願離去的人們頭上。
顧媻連忙牽著弟弟和母親倒一旁的茶館避雨,四處等候考試結束的男女老少則回去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擠入茶館、涼亭、飯館門口,店小二們更是格外的熱情,好像都不願意在這特彆的一天觸人黴頭吉祥話一套套的往外禿嚕,把考生們的家人忽悠到上房坐著點了一堆招牌菜色。
顧媻他們坐在的茶樓是揚州尋常茶樓中的一間,和其他茶樓沒有區彆,一樣的每天客人絡繹不絕,一樣招牌是揚州自產的春茶,一樣喜歡給客人上一絲絲全在一起的沾滿黃豆粉的麥芽糖作為點心,每個茶館必備的說書先生今日卻是沒來。
考場附近安靜得似乎隻有雨聲。
顧媻找了個臨街的位置跟母親等人坐下,幼弟更是懂事得很,既不亂跑,也不大喊大叫,全程隻是拽著大哥的衣角,讓去哪兒L便去哪兒L,讓坐下吃點心,那絕不要求啃餅子。
顧母如今懷胎有兩個月了,還不如何顯懷,隻是微微有些發福,瞧著麵紅色潤,越發的有韻味。
顧母坐下後,是沒有心情吃任何東西的,也忌口不去喝茶,叫了一杯熱水便抿了抿,隨後呆呆看著院試大門,好似她才是考生一樣,緊張地一直捧著心口,說不出話來。
他們沒法子,都是第一次有親人走到這一步,顧媻之前的原身可是考了七八年都沒有考上童生,更彆提參加院試了。
大魏朝科考與後來清朝有微妙不同,清朝科考更細致來分,前麵還有縣試,府考,最後才是院試。
大魏朝精簡了一個府考,縣試則是由當地省學正組織,每兩年一次的考試,隻不過考試分為兩場,一場糊名,一場不糊,兩場都考過了,便可稱之為童生。
顧媻記得之前原身每次都是第一場過,第二場死活過不了,久而久之心理壓力大得可怕,就生出了許多消極病態的思想。
方才他還看見七老八十的老頭還在參加考試呢,跟他爹一樣,都是由兒L子孫子來送,送完也不走,像是生怕老人死在裡頭,比他們還焦急。
顧父的縣考是同揚州城內好些個學子結伴,一齊去隔壁金陵考的。
揚州的提督院就設在金陵,好在坐船半日便可到,所以顧父竟是悄悄自己行動,考完回來才同他們說考過了。
隻是也頗不好意思,道那考場上,儘是些七八歲十幾歲的年輕娃娃們,騷得他一個三四十的老頭羞愧不如,考完都不敢看成績,匆匆回來了。
下了船,看見揚州這邊居然也貼了童生過試名單,他才心懷惴惴的地過去看,恨不得用手捂著整張喜報,從最後一個看起,結果出乎意料,他竟是在中間的位置看見自己的。
發現過了後,顧父雙眼一紅,大叫一聲,隨後也顧不得臉麵的朝家裡跑,一看見還在家裡吃飯的長子,便泣不成聲得說了一句‘爹沒給你丟臉’。
那日情景說出來顧媻都覺得有趣,若是讓老家的那些親戚們瞧見,肯定要說顧家怎麼老子兒L子身份倒了個個兒L。
回憶收攏,少年又喝了口茶,耳朵微微一動,便聽見放在八卦的那群學子們又在小聲說起今年的科考黑馬,說的最多的,最讓他們欽佩的,還是那位‘管兄’。
姓管的人還真是挺少見的,顧媻現實生活中從沒遇到過,曆史書上倒是有一個‘管仲’,可管並不是他的姓,管仲姓姬,後來秦朝統一姓氏,管才成為他的姓。
顧媻腦袋裡的曆史小課堂回顧了一下上輩子給無數遊客講過的小故事,忽地有所感地想,還好自己沒有穿越去亂世,能夠生在這樣的大魏,其實真是不錯,起碼天下太平,皇帝傀儡又怎麼樣呢?隻要太平,便是好朝代。
來自後世的靈魂對古代宗族地位、天地君親師的敬畏沒有那麼深刻,所以自然也體會不到長安朝中死氣沉沉的老臣黨與依附禹王的新派之間有多水深火熱。
隔壁學子們還在說管兄、管兄什麼的……
另一邊的學子們聽見了,加入他們,也說起這位氏族大公子,關勳:“關二郎前年所作的桃花塢可有人聽過?”
“哎呀,我知道,可真是好詩!才情天下第一!?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也想著今科狀元非他莫屬了!”
“非也,禹州也有個名聲大噪的齊飛,齊公子,其拜師禹州牧,乃其關門弟子,曾放言他若下場群星無光。亦是聲名遠揚啊。”
“北地那種地方,能出什麼人物?不過是些虛名嗬。”
學子們意見不同,有的當真是輕蔑北方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能出什麼才情大家,還有的說萬事都不能說一句絕對。
顧媻則是無語地吃了口點心,心想這些學子說話有口音啊,害他聽錯了,原來是姓關,不是管,叫做關勳,這名字可真是有夠野心勃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