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早就表露出過自己心有所屬的事情,不少人都曉得,劉小姐自然也是知道的。
劉小姐和侍衛青梅竹馬,因著侍衛前幾日成親,還狠狠哭壞了眼睛的事情,長安也鬨得無人不曉,所以劉小姐此次離開長安去祖母家暫住,一來有劉閣老想要讓女兒和孟狀元親近親近的意思,二來便是躲一躲流言蜚語。
劉閣老的原話是這樣說的:
“成日隻曉得喊程清哥哥程清哥哥,為了一個男人死去活來,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你看看你大姐,你看看你姑母,看看咱們劉家所有女眷,皆是女中豪傑,兒女情長根本不放在眼裡!”
“如今你大姐是閩浙總督之妻,閩浙總督敬重你大姐,什麼鶯鶯燕燕再喜歡,都越不過你大姐,你大姐說什麼,閩浙總督便怎麼做,人家兩口子日子蒸蒸日上,再過不久,我看閩浙總督馬上又要升遷了,你卻連婆家都沒有。”
“在看你姑母,當年也是名動長安,多少英俊豪傑踩破了門檻,我才把你小姑嫁出去,人家挑男人,一看門第,二看樣貌,三看學識,四看性情,千挑萬選,如今你姑母怎麼樣你也是知道的,在蘇州餘氏,已然成了當家主母,餘氏,百年大族,出過多少公卿閣老?你知不知道?”
“如今禹王的意思很清楚,戴家越發壯大,隱隱自成一派,禹王有意要拉我們與孟家聯合起來,與戴家打擂台,日後咱們劉家更上一層樓,不光是你的兄弟姐妹,你自己走到哪裡,都不會有人欺負你,哪怕是當今太子妃見了你,都不配給你提鞋你懂不懂?”
“劉家的子女,沒哪個像你這般兒女情長的,咱們列祖列宗,花了三代人,知道廢了多少心血,多少人,才走到這一步?爹爹早就和你說過,男人都一個樣,不可能有始終如一的,你莫要把心思都放在彆人身上,你多想想自己,隻有握在手裡的東西才是你的,就比如這孟家主母的位置。”
“孟玉此人前途無可限量,有心愛知己又如何?又不能生子嗣,咱們又不要他的心,哎,日後你就明白了,你有了錢,有了權,想做什麼做什麼,隻要不太過分,哪怕養十幾個麵首,那孟家都不吱聲的,明不明白?到時候你想乾什麼乾什麼。”
劉小姐在馬車裡忽地睜開眼,耳邊父親的話好似還在回響,她眨了眨眼睛,身旁從小就跟著她的丫頭連忙也醒過來,忙問道:“小姐要喝茶嗎?”
劉小姐麵容姣好,眉宇之間有六分英氣,她搖了搖頭,還有些紅腫的眼裡平淡地讓人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
小丫頭緊張地有些無奈道:“小姐你彆想了,程大哥已經結婚了,你當時都求他帶你走了,他都不肯,說什麼老爺對他有再造之恩,不能對不住老爺,可他就願意對不住你……我反正覺得,孟公子挺好的,現在那些少爺公子們,哪個有比孟公子還要俊的?”
“再說了,如今都流行南風,總比去青樓裡頭找那些姬子好吧?”小丫頭比劉小姐小幾歲,絮絮叨叨也在勸說。
也不知道劉小
姐聽進去沒有,就聽見小姐忽地說:“把我準備的男裝拿出來,總在馬車裡悶著,難受死了。”
“哦哦,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小丫頭連忙翻箱倒櫃。
不多時,從馬車下去了一個翩翩公子哥,雖身高不足一米七,卻也讓驛站不少姑娘頻頻側目,臉紅不止。
劉小姐愛做男裝打扮,做什麼都方便,從前也經常做男裝和她的程清哥哥一塊兒去酒樓喝酒,她腹有詩書,程清則沒念過多少書,所以平日裡大都是劉小姐在文人圈子備受矚目,程清在旁邊安靜呆著,劉小姐出儘風頭後回頭看程清哥哥,就看見程清微笑看著自己,眼裡滿滿都是崇拜。
這樣一個自己做什麼都崇拜自己的程清哥哥,再也不會有了吧。
劉小姐歎息著,主動走到正在驛站休息的孟三公子和江公子身邊,很是自然的行禮過後,劉小姐坐下,一展折扇,帥得人簡直炫目,劉小姐開口說:“實在無聊,還有幾日到揚州?”
孟三公子很恪守禮儀,不敢怠慢,卻也不願意太親近,怕惹人誤會,所以聲音聽不出一絲感情:“大約還要三日,到了後,劉小姐是直接去往祖母家?我先送你到祖母家中,再回孟家。”
劉小姐是個有主意的,她就是因為太有主意了,所以才喜歡什麼都聽自己的程清:“不必,父親說我是客人,到了後要先去拜見孟伯母,隨後再回家去。”
江洺笑著看了一眼孟玉,眼裡又飄過一抹諷刺,想看孟三怎麼說。
孟玉隻是微微皺眉,點了點頭說:“也好,劉閣老說你祖母家中隻剩下祖母一人,不問俗世,慣於清淨,家中也全都是老奴,你既然要在揚州待上數月,便叫我母親幫你找些年輕能乾的下人送到你府上去,免得怠慢。”
劉小姐向來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什麼也都有父兄幫她準備,所以聽見這些,也覺得正常,點了點頭,讓店小二把店裡所有招牌都上一遍,她要品嘗。
等菜的同時,劉小姐忽地看向江洺,又在江洺和孟玉之間來回轉了轉眼睛,忽地好奇道:“江進士也認得揚州的顧府台?我看你總鄙視孟狀元,好似在為顧府台打抱不平似的。”
劉閣老手眼通天不比戴閣老差,自然將孟狀元身邊哪怕是一隻螞蟻的前世今生都打聽清楚了,也早就不管劉小姐願不願意聽,就一股腦說給劉小姐聽。
劉小姐總是漫不經心在忙彆的事情,殊不知她記性極好,聽過便記得,她甚至有些好奇那位傳說中三封舉薦信,一舉從布衣到府台的少年,也不知道是長什麼樣子,肯定和常人不同。
劉小姐隻是單純的好奇,可孟玉卻是警惕,不願意多說,他答應過時惜不要亂說他們之間的事情和旁人知道,江洺卻沒有那麼多顧慮,他笑著說:“顧大人於我有救命再造之恩,的確如今看孟三公子不爽的很。”
江洺坦蕩,他說出來後反倒讓人覺得他直率。
劉小姐一聽這話,連忙問江洺:“又是再造之恩,那你一定是顧大人說什麼,你就聽什麼咯?假如你有一個心愛的女子,你
們門不當戶不對,顧大人反對這門親事,要你娶一個有益於你仕途之人,你該怎麼選?”
江洺皺了皺眉,劉小姐以為江洺是為難了,誰知道卻聽見江進士淡淡說:“不會出現這種問題,我心愛的女子就是顧大人的表姐,顧大人知道後,一早就給我說清楚了利害關係,不會乾涉我任何行為,他的所有出發點都是為我好,而我的選擇,也絕不會辜負他,更何況我也沒有仕途,我來科考,隻是為了更好的輔佐顧大人,等到了揚州,便能正大光明的作為府台侍郎為顧大人分憂解難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你一個進士去揚州做府台下麵的小小侍郎?”這可是九品,甚至晉升通道極其困難,以江洺的成績,直接去一個好一點兒的縣城做一方父母都使得,起碼還是個八品,且三年後就有升職空間。
劉小姐簡直震驚。
江洺淡笑道:“人生在世,功名利祿於我而言都是過眼雲煙,我江某上無父母,下無子女,亦無親朋,最重要的,便是助顧大人平步青雲,此乃我畢生之夢想。”
劉小姐聞言,幾乎立即便又在顧府台的這個人身上貼了一個‘厲害’的標簽,心想這樣一個少年,大約當真值得狀元喜歡,隻可惜自己要奪人所愛了。
劉小姐歎息著,自我迷惘著,與此同時並不知道她還感覺有些對不住的小顧大人正在撤退戰場,在孟家同孟大人哭泣著,以退為進,以她沒有的灑脫,迅速逃離被權力裹挾的怪圈。
往日來孟家,顧媻都能見到不少在孟家暫住的孟家族人。
不得不說,孟玉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真是多,各路各房的親戚更是來來往往數不勝數,尤其是自從孟家大哥回來後,孟家的熱鬨好似更上一層樓了。
此時正是下午四五點,小顧大人和謝塵坐在孟大人的書房桌前,三人麵前都擺著一杯稍稍涼掉了的菊花茶,小顧正哭得梨花帶雨,抽噎著,孟大人更是感動得無以為繼,直拍大腿,長籲短歎,最後站起來,背著手再度歎息著,回頭對著顧時惜道:
“時惜,咱們孟家,真是虧欠你太多,竟是讓你和謝塵操心至此,我待我整個孟家,謝謝你!”孟大人雙目含淚,站在顧時惜身邊,便要對著顧時惜做一個深深的鞠躬。
顧媻可受不住,站起來就跟孟大人道:“可彆!大人,您這樣我可受不住,隻是孟玉的性格,你我都了解,二叔也是了解的,我怕他做傻事,耽擱了自己的前程,也怕害了孟家,所以隻能出此下策,日後他若是要恨,隻管恨我,彆找二叔的麻煩,還望孟大人在旁看著些……”
顧媻來了以後,就聲淚並下的說了一下自己對孟家馬上要與劉家聯姻表達的讚同,然後哭著說了一下自己害怕孟玉做傻事悔婚等等,所以決定要跟謝二力挽狂瀾假裝在一起,來讓孟玉放棄自己等等。
孟大人聽過後,感動得不行,兩方都好似達成了共識,孟大人也非常上道表示此事過後,絕對會在旁邊規勸孟玉不要針對他們等等。
一場會談,比顧媻想的要順利就拿到了孟大人的保證和日後孟家族長
的感謝,也讓孟大人稍微看著孟玉,讓其好好把活動的事情辦完,等出了孟家大門,顧媻和謝二分彆上了轎子和馬車,兩人還在隔著轎子小聲交談剛才的事情。
謝二很是不解:“怎麼剛才你不讓我說話?你希望孟玉不要恨我,還讓孟伯父勸勸孟玉,可我之前不是說了,要攬下一切過錯,說是我勾引的你?”
顧媻都不知道怎麼跟謝二解釋說話的藝術,他不怎麼說,難道像個小人一樣,哭喊著求孟大人不要讓孟玉討厭自己?
孟大人估計巴不得的孟玉恨上他,這樣婚事才不會有差錯,所以他何必多說那麼一句?還不如說讓孟大人勸勸孟玉,讓他顧念兄弟之情,不要為難謝塵,這樣他的形象還高大些。
顧媻淡淡道:“說不清楚,不過還是謝謝你了,方才你真是半句話沒吭,為難你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這算是誇獎嗎?
謝侯騎在馬上,以一種高難度的姿勢彎腰湊在轎子旁邊和顧時惜說話:“還好還好,你高興就好。”
“對了,怎麼最近沒聽你說許大公子了?”許大公子,許虹當初跟著謝二一塊兒出門剿匪,至今不知道為什麼還沒回來,謝侯則因為家中事故提前回家了。
謝侯想了想說:“那小子好像上月自己回長安去了,我叔伯他們也在回揚州的路上,再過一月吧,估計就能回揚州了。”
“那也好。”顧媻總覺得謝塵這個人沒腦子,偌大的侯府總不能真的在謝塵手裡落魄下去,有個好兄弟許虹幫忙,有叔伯還在,起碼目前是無憂的。
而且顧媻心裡有個計劃,他現在搞活動斂財,增加揚州GDP的事情破產了,總得從其他方麵找補,就好比說現代,要搞政績,要麼是大力招商,要麼蓋房子,要麼就是做城市建設,總得有一項拿得出手才行。
古代官員搞政績也無非這幾項,但顧媻這個揚州與那些貧困州縣不同,三泰縣那種地方,陳聽隨隨便便弄一些學堂,便算是重大功績了,就連棗縣的林夢山,當初撥亂反正搞了個案子,哪怕不是他主辦的,但是發生在他們的縣裡,這也算是一件功績,而顧時惜這裡的揚州便難了。
經濟發展前輩們已然開發到了極致,學堂私塾更是數不勝數,活動也辦個不停歇,如今……好像就剩下一個基建了!
基建……
顧媻忽地想起來之前參加老師孫學政婚禮的時候發生的一件小事,孫老師府邸門前的確窄得可怕,當初他說可以搞一個單行道的標誌給大家看,可現在看來,弄標誌不大現實,不如重新規劃道路,讓那些院子大得離譜的人都往內縮一些進去,把路給弄好……
的確,好多地方的路每回都堵得不行,揚州人口眾多,也沒有個規劃,怎麼以前的府台大人就沒有想過修路呢?
在要不然就是擴建,將揚州城外圍擴出去,好叫擠在城外的集市也納入揚州城內,也好讓百姓們居住得更為順心,說不定還能吸引更多的人來發展經濟,天啊,這不就是偉大的連鎖效應?!
顧媻感覺有點兒明白為
什麼當年開放後,都是先修路,隻有硬件設施更上了其他地方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也隻有把揚州城布局重新規劃清楚了,那麼GDP豈不是自動上去了?
雖然收效可能有些慢,但這個顧媻覺得好似也不是很重要了,他隻要知道自己是一直往上爬,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明天,那麼今天的自己就不算是白活。
於是回到府台後,顧媻馬不停蹄就要去找慕容豐去細聊自己的想法,留下還心猿意馬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顧時惜對象的謝侯在後麵屁顛屁顛追著。
顧媻都找到慕容豐說完了自己的想法,得到慕容豐保守的點頭後,才坐下來喝了口茶,扭頭看見謝塵還在自己身邊,不解的說:“二叔,你怎麼在?”
謝二眼巴巴看著顧時惜,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扭扭捏捏了一會兒,‘哦’了一聲,站起來說:“哦,你們要談公事了?我不能聽?”
顧媻:“沒有,就是感覺……之前說這些的時候,你都嫌麻煩懶得聽,老早就回去找我弟玩兒了,現在居然認真在聽……”真是不可思議。
其實根本沒有認真,人在此處,心早飛了的謝二爺不好意思地乾咳了一聲,小聲說:“還好還好,隻是感覺揚州也是我侯府的地界,能讓揚州變好,侯府義不容辭。”謝二在說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
誰知道這話一出,原本還很保守的慕容府丞忽地眼前一亮,對顧時惜道:“大人,方才我不是很讚同的原因便在於,揚州巨富商賈豪族太多了,想要修建寬闊平坦的道路,想要擴建城池,這些說起來簡單,可要實施,簡直難上加難。”
“就好像孫大人門口吧,那條路是出了名的難走,偏偏又連接著最主要的兩道主路,平時馬車過去,其他行人都要側身才能勉強不被撞到,好比說小秦淮河畔的那一圈酒樓,數年來擴建了數次,每次都往河邊擴,如今河道兩邊的路也都窄了不少,還有無數達官貴人們,他們可都是按照規製擴建的庭院,想要他們讓出路來,那簡直比登天還難,但……”
慕容府丞微微鞠躬,對著顧時惜和麵前總是對顧大人言聽計從的謝侯微微拱手,微笑著說:“但倘若是侯府帶頭縮出一條路,旁人便不好說什麼了,這件事乾脆全權交給謝侯去辦,不管是人家心甘情願還是被按頭強迫,這都絕對辦得成!”
有時候,權勢當真就是這麼簡單粗暴的東西,當你想要做什麼事情的時候,你的身份地位,便讓這件事的難度呈幾何係數減小,這也是為什麼錢生錢會那麼的容易,有錢人為什麼會更有錢。
顧媻此刻更是深刻理解到這個道理。
隻不過假如他修路擴建搞得達官貴人還有有錢人們心生不滿,顧媻便不大願意了。
且的確,慕容豐說得對,這件事可以很簡單,直接派出謝二就能解決了,但得罪人的事情,顧媻真是不想做,哪怕是有利於民呢?顧媻也不願意犧牲自己成就大我,他不是多麼高尚偉大的性格,他隻是想要升官發財,何必得罪人呢?
顧時惜在這一刻陷入
了奇妙的思維僵化,他歎了口氣站起來,說:“我再想想。”
慕容豐也知道這件事有些出力不討好,哪怕做成了,指不定哪個心生不滿的人在日後使個絆子,倒讓顧大人受苦。
當官的都這樣,明哲保身,很正常。
慕容豐靜靜看著小顧大人,卻不覺得顧時惜和其他人一樣庸俗不堪,他聽顧時惜說要再想想,便不知為何真的覺得顧時惜能夠想出一件兩全其美的法子——因為是顧時惜,他這輩子沒服過任何人,除了這個少年郎。
吃晚飯的時候,謝塵又很自然的和顧家人一同吃飯,就連小卷卷貓都有屬於自己的專屬座位,謝二對此見怪不怪。
席上,謝二心不在焉,還在想著自己要假裝顧時惜的對象這件事到底該怎麼假裝,從什麼時候開始假裝啊?這件事要不要解釋給顧家其他人聽?還是說不要告訴任何人呢?
謝二甚至已經在想見到孟玉後自己該怎麼說了,或許會被揍一頓,但沒關係,謝塵私心覺得這是他應得的。
謝二在這邊瘋狂聯想自己身為顧時惜伴侶的未來,小顧大人則心係揚州基建,總感覺自己不該隻是想到讓達官貴人們縮地退讓,這種功績,說出去好聽,做的人心裡鐵定難受,且古代的地的確是人家的私有財產,自己給了錢人家也不一定會願意賣的。
所以……怎麼辦?
要不乾脆放棄修路,直接擴建城池,把城牆往外拓寬起碼一公裡?
這件事做起來倒是不會得罪人,就是不知道修城牆的錢哪裡來……
小顧大人看向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