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關緊後, 薄妄便朝溫棠歡邁步而來,他細長的指扣住了身上純黑色的風衣,手腕一轉便虛虛地落到床邊的沙發上。
……溫棠歡以前回家犯懶, 就會把脫下來的衣服隨手扔到那兒。
衣服落下帶有一點風聲,聽得床邊的人渾身僵硬。
溫棠歡從來沒有覺得薄妄那麼有壓迫感, 可是當那雙純黑色的眼凝著他往前逼近時,他還是下意識後退了。
腿彎撞在床沿, 他一個沒站穩, 跌坐在床麵。
之前在腦海裡還井然有序的思維像被撞散了, 溫棠歡隻能慌裡慌張地閃躲,回避薄妄的視線。
但是他仍故作鎮靜,甚至還敢命令:“你……離我遠點!”
薄妄頎長的腿停在了床沿, 正正好地卡進他的腳踝之間,還沒有壓下來, 卻已經讓溫棠歡無路可逃。
一坐一站, 貼得極近, 薄妄沉色的眸靜靜地凝著他,什麼都沒說, 眼睛卻什麼都表露了出來。
溫棠歡仿佛心尖尖最軟的地方被人猝不及防地掐撚住了, 呼吸的時候,那點點悸痛像是在胸口處漾開的漣漪。
往日的趾高氣昂和咄咄逼人在這一瞬全成了泡影, 溫棠歡這隻紙老虎一戳就破。
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唾沫,小巧的喉結在白皙的頸上滑動,透滿了緊張。
薄妄將他細小的表情儘收眼底,這幾天壓抑的情緒仿佛就此找到坡口,他俯身拉近距離,醇厚如酒的嗓音慢慢沁到他耳邊。
“你怕什麼。”
溫棠歡眼睫顫了顫, 嘴硬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怕……”
“沒怕就好,話我還沒問完。”
湊近的時候溫棠歡聞到了他身上的酒香味,頗有年份的葡萄酒,通過薄妄特彆的咬字方式,讓他仿佛也嘗到了其間澀然的單寧。
奇妙的通感。
“為什麼色眯眯地跟彆人拍雜誌?”
溫棠歡還在揣度葡萄酒的年份,驀地聽到這個問題,清亮的眸抬起來,滿是疑惑:“什麼色眯眯……”
說完,溫棠歡腦海裡驟然閃過那天跟周桓淺拍照的畫麵。
圓潤的眸子瞪大了些,他難以置信:“你監視我?”
可愛的意料之外。
像隻全然不知自己身陷何種險境的小兔子。
薄妄覺得自己前齒微微發癢。
“又為什麼跟神誌不清的溫淮共處一室?”他繼續靠近,清雋俊朗的眉眼攏出陰霾,“溫棠歡,是不是我沒有明確說我不喜歡你跟彆人近距離接觸,你就要一次次地挑釁我?”
溫棠歡在仿佛間,像看到他純黑色的瞳孔裡閃過了一絲詭異的紅。
但這變化閃得太快,他辨不清那是眼花時看到的幻想還是其他。
溫棠歡悄無聲息地在床上蹭退,乾巴巴地扯著笑:“不,那隻是工作……薄總,你冷靜些,我現在馬上幫你打電話……你想打給溫淮還是醫院?”
然而他費儘心思退開了一指的距離,薄妄卻俯首一靠,輕易縮短。
如忽然覆落的一片濃稠陰雲,淺色的影子蓋住了溫棠歡的整個身軀。
薄妄純黑色的瞳像剔透的薄寶石,隔著滔天的欲色映出眼溫棠歡的臉,一點一點將他的輪廓侵吞其間。
他啞著嗓音,折出一絲絲輕描淡寫的,疑惑的音調:“為什麼是溫淮?”
每一個字都像一片撩過耳蝸最軟處的羽毛,明明沒多靠近,溫棠歡卻覺得耳朵很癢。
又燙又癢。
“因為溫淮喜歡你……”
“那你就不喜歡了?”他薄唇呼出的氣息滾燙,慢慢淡淡的。
溫棠歡條件反射地想回答不,可隻是張了口還沒說話,就被這人沉鬱的眼神嚇退了舌尖。
那兩道視線像削尖了頭的利箭,在對視的時候正中溫棠歡閃避的紅心。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問題如果回答得不好,就有什麼會不受控製。
識時務者為俊傑,嘴強王者要被撅。
溫棠歡乾巴地笑了一下,先前的態度完全掉了個頭,他小心哄著:“那,那要跟溫淮比,肯定是比不過的……正好你倆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說不定交流一下,還能和諧互助呢?”
和諧互助。
虧他說的出口。
意識到交流無用,薄妄的手轉了個方向,食指扣住溫棠歡褲腰,隔著襯衣找到了他褲子的皮帶扣,一下將人拉到自己懷裡:“你才是我的合法配偶,我為什麼要找其他人?”
他的動作利落,卻沒有被欲望侵吞時不入流的急態。
溫棠歡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腕,死死捍衛自己的皮帶扣:“其、其實我……我的思想比較前衛,能接受開放婚姻……”
“溫,棠,歡。”薄妄一字一頓地將他的名字在舌根碾磨過,垂眼警告他,手卻靈巧地解開了他皮帶的扣子。
溫棠歡瞬時打了個顫,感覺一股寒意突然從尾椎躥到了自己的天靈蓋,兔子似地蹬了薄妄一腳,轉身就想爬走。
但剛抬腿,細瘦伶仃的腳腕便被過熱的掌心貼握,薄妄的每根手指都像在溫水裡泡過,熱得讓他發酥發軟。
溫棠歡又被輕而易舉地揪了回來。
薄妄握著他腳腕的手順著小腿線條慢慢往上滑,固在他的腰窩,將人壓進床心。
反抗換來的是更加嚴密的鎮壓,薄妄垂著眼,熾熱的呼吸落在他的耳邊,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幾乎透過兩人薄薄的衣料,傳到溫棠歡的蝴蝶骨上。
分不清喜怒的低音順著薄妄的氣息淌到頰邊,溫棠歡錯覺自己的臉被他吻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他說了句什麼——
“屬兔子的?那麼能蹬。”
“我屬你大爺……啊!”奇熱無比的掌心隔著衣服貼在他胎記的地方,讓溫棠歡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腦海裡某根神經想被熔斷。
像兔子被灰狼咬住了動脈,一瞬間,再無反抗。
溫棠歡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的衣服明明用的是最好的布料,可是為什麼在薄妄的觸碰下竟然變得那麼粗糙,仿佛每一針細線的走向他此刻都能感受到。
呼吸瞬間亂了,渾身的血液像被火燎了,從一點點的暖變成了一片片的燙,連著思緒也變得黏連混沌,目光所及之處都化成一塊又一塊沒被線條框裹的色塊。
明明末春的天還沒熱起來,他們卻像在這個夜裡入了夏。
說不清是什麼樣的親密接觸,溫棠歡像隻瑟縮的兔子蜷在床上,漂亮的大眼睛緊緊閉著,是掙紮抵抗的姿態,卻總會不受控製地飄出細碎的聲音。
薄妄帶著溫度的唇貼過他的側臉,耳尖,頸,背脊……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薄妄本來想就這樣將這顆小荔枝剝開,咬吮這段時間一直在回味的清甜,但他抬起溫棠歡的臉時,卻被他濕漉漉的眼睫止住了動作。
新落的淚珠沿著淺淺的淚痕劃過暄白的臉。
所有的蓄勢待發被這顆眼淚攪渾,稀釋了大半。
薄妄動作止住:“哭什麼?”
哭……?
溫棠歡前麵的緊張和慌亂一散,不敢相信地抬手揪了揪自己的眼睫毛,還真摸出了濕意。
草,怎麼眼睛流水了!
這不跟他像多害怕一樣嗎?
“我沒……”
但他還沒來得及辯解,就聽見薄妄的冷諷:“都說你跟那群狐朋狗友玩的時候百無禁忌,結果被摁著就嚇得發抖,大少爺的風流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
溫棠歡哈地冷笑了一聲:“我那是嚇得發抖嗎?我那是……想起了你糟糕的技術!知道嗎薄妄,你技術差得讓人想起來就想哭!”
人在作死的時候是會降智的。
溫棠歡說話才發現薄妄的臉已經黑如鍋底,頓時意識到現在的薄妄不是平常的薄妄。
以前打打嘴仗也就過去了,可是現在……他是處在失控的邊緣。
果不其然,薄妄直接俯身抬起了他的唇,驟然壓進:“是麼?”
完蛋,要被撅嚕——
溫棠歡用最後的手段負隅頑抗,他扯過了床上的枕頭,縮到床腳,以被子為甲枕頭為盾武裝自己。
“你……你真的不對勁,去看醫生吧,醫生會幫你解決的。”再硬的嘴也要在被撅麵前認輸,他的聲音甚至帶上了點央求。
卻不知道這樣的央求落到薄妄眼裡,是如何的盛情邀請。
薄妄撐在床麵的手緩緩扣緊,指尖收進掌心,在上麵壓出了幾道帶血色的痕。
往日那個飛揚跋扈的少爺竟然能怕成這樣。
他是想睡他又不是想吃了他。
掌心的痛才能勉強挽回理智,薄妄重新抬起深墨色的眼瞳,輪廓線條隱匿在燈下的陰影中,嗓音暗啞:“為什麼不要?歡歡。”
疊字念得極輕極淡,又無比自然,像是早就親昵過無數遍的熱絡,可是又明明並不相熟。
溫棠歡窩在被他捏著的枕頭後,隻覺得那兩個字像灌耳的魔音,伴著薄妄特有的,自己其實很喜歡的沉啞。
從第一次見的時候,溫棠歡就發現了,他……很喜歡薄妄的聲音。
但這人總不說好話,字句帶刺,那點微末的歡喜早就被他拋諸腦後。
明明隻是一晃而過的念頭,卻在現在,因為他叫了自己的小名,而洶湧澎湃地湧了出來。
他甚至有一刹那,想薄妄再叫一次。
然後,那個人就仿佛堪破了他的心音。
“歡歡。”
……溫棠歡不爭氣地,放下了眼前的枕頭。
小小的,毫無抵抗作用的盾牌被他主動放下,薄妄已經在他眼前,半掌的距離,清晰得能看得清彼此濃鬱細長的睫毛。
溫棠歡的瞳孔頓時失了真,像被某種深沉的咒語蠱住了,思維緩慢,反應遲鈍,連咬字都變得不再清晰:“我……我不……”
“為什麼?”薄妄低頭靠在他的頰邊,慢慢貼近他的頸窩,蜻蜓點水地用唇碾過其間。
剛剛被溫棠歡支起來的被窩現在成了他們兩個人湊在一塊的小小空間,裡麵的空氣都被醞釀得潮熱。
溫棠歡甚至有一種恍惚的錯覺,這人這個姿勢是想在自己的脖子上吮兩個血洞,然後吸他的血……
溫存得不像是真實。
溫棠歡聽到自己胸腔裡咚咚咚的心跳。
“薄妄,你不喜歡我,你隻是因為藥物作用,加上我們之前誤打誤撞……”親密的事已經是雷區,溫棠歡不敢逾越,隻能繞著邊提醒他,“你醒了之後一定會後悔的。”
薄妄被他推開,側身落進了燈光裡,之前輪廓隻有一半溶在陰影,而現在則是完全背光。
這樣的角度,讓溫棠歡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這麼說,你上一次醒了之後,就很後悔?”明明沒有變調,但溫棠歡卻莫名覺得這句話比先前的所有都要清冷逼人。
他小小地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嗯嗯。”
薄妄沉默著退開了距離。
溫棠歡現在的腦子鈍得可怕,不知薄妄情緒為什麼轉變,隻怕自己錯失良機,他抱著枕頭裹著被子,轉身就想去摸手機:“我幫你叫醫生。”
但是他還沒找到自己那小方塊被扔到哪裡,床邊的人就忽然站了起來。
溫棠歡條件反射般鑽進自己像蝸牛殼子般的被子裡,用枕頭把縫隙堵了個結結實實。
但,薄妄並不是朝他而來。
男人的腳步聲已經有些拖遝,似乎是沿著床邊繞了個圈,然後重重地撞上了哪裡。
溫棠歡嚇了一跳,扒開一小條縫隙去看,卻發現薄妄進了浴室。
隨後就是浴缸裡灌水的聲音。
薄妄他……自己去泡澡了?
溫棠歡是了解過,那些藥可以通過泡冷水澡緩解,隻是過程很折磨。
薄妄沒有強迫他到最後一步。
意識到這一點,縮在床上的溫棠歡一點點癱軟了下來,像是劫後餘生,怔怔地看著浴室出神。
在原書的劇情裡,應該從來都是溫棠歡在倒貼,薄妄不理不睬才是……為什麼他會……
一大堆想不出答案的為什麼在溫棠歡的腦海裡盤虯成結,他想得腦子疼時,浴室裡忽然傳來了物件傾塌的響動。
很響,很重,聽得人心驚膽戰。
然後,就隻剩下水聲了。
溫棠歡圓潤的眼睛無措地看了一圈,小小聲:“薄總?”
沒有回應。
他便又提了下音調:“薄,薄妄?”
仍是隻有潺潺的水聲。
——他不會是,磕到哪暈了吧?
溫棠歡心頭一悸,他扔下枕頭和被子,赤腳走到浴室門口,才發現浴室的門還是虛掩的。
堆放洗護用品的地方一片狼藉,而薄總此時正坐在浴缸之中,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溫棠歡猶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靠近浴缸,伸出手去戳了戳薄妄垂落在浴缸邊的指節:“喂……你還好吧?”
沒有回應。
他皺眉,隻能自己去探看薄妄的情況。
蓮蓬淅瀝瀝地落著冷水,男人曲著長腿在水中閉幕,打落的水痕順著衣物的褶皺暈開不一樣的色彩,將他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地勾勒出來。
寬肩窄臀,肌肉勻實,甚至連人魚線都在水中搖曳著,每一處都被潤澤出了成年男人獨有的性感。
溫棠歡雖然入圈入行早,見過數不清的漂亮麵孔,但被保護得很好,從未跟任何人有過不正當的來往。
但他畢竟隻有十九歲。
還是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年紀。
上次有酒有藥在作用,他對薄妄一無所知。
而現在,洶湧的海域,猛烈的風暴……近乎將他吞噬。
溫棠歡視線一怵,惶恐地從極具誘惑感的軀體上抽回時,卻發現薄妄不知什麼時候睜了眼。
他濃鬱的睫毛上包裹著水珠,霧濕的黑瞳沉沉地看著他,無聲無語,卻儘是邀請。
薄妄捕捉到他眼底一晃而過的恍然,抬起被冷水浸泡得冰冷的指尖,輕輕勾住了溫棠歡的尾指。
現在的冷跟剛剛的熱一樣,又順著觸碰的皮膚,沾染到溫棠歡的手心。
溫棠歡眼睫一顫,後腰的紋路在他不知不覺中徐徐發燙,櫻粉色的紅像是有了生命,緩緩延展盛旋。
“歡歡。”薄妄的瞳裡漾開深色,慢慢緊握住溫棠歡的指尖,低聲誘哄:“過來。”
*
溫棠歡是被一種極端奇異的感覺喚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找回意識,睜開了雙眼。
這裡是浴室,但他並沒有在浴缸裡,而是靠坐在洗漱台上,身後靠著涼涼的牆壁。
他恍惚地看了一眼懸空的腳,心底一驚,再回頭時卻對上了身下薄妄的眼睛。
他就在自己的跟前,純黑色的瞳一瞬不移的自下而上地看他,在對視的刹那,溫棠歡清晰地看到自己此時的模樣。
沉迷的、歡愉的、無法自拔的……
溫棠歡大腦宕機了幾秒,才意識到薄妄俯身在做什麼,一張臉瞬間漲紅。
下意識用手心去推他的腦袋,卻因為他微微往前的動作驀地瀕臨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