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總。”周桓淺平視著眼前的男人,“特意支開大少爺,是有什麼話想單獨跟我說?”
薄妄淡淡地看著麵前的人。
周家是藝術世家,父親是國際樂團指揮,母親是芭蕾舞者,而他又是周家的獨子,無論是教養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
周桓淺前十八年都是順風順水,甚至是頗為驕傲地活著。
直到遇見溫棠歡。
這一切顛覆了他過往的驕傲,“替代品”這樣的詞語像是如影隨形的陰雲,揮之不去。
……大少爺不顧後果的愛恨在循規蹈矩的周桓淺上自然是落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耿耿於懷,情有可原。
薄妄溫沉的瞳孔微微抬起,並沒有刻意端著的高高在上,但許是因為閱曆和年歲的沉澱使然,那陣矜冷的從容無聲無形,卻又難以忽視。
“據我所知,周先生似乎討厭歡歡。”他的嗓音平靜,闡述事實,“因為他欺瞞了你,將你當做我的替身,保持過一段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
周桓淺垂在身側的手很想握緊,卻又像是在跟什麼對峙,力道達到指尖強迫自己不能動搖。
“周家支持你的演藝事業,早早就為你物色了經紀公司,提供一級的團隊,但是你因為一時的心動,違約,拒絕,自斷前程地來到聲桐娛樂,甘心作為Ro’Marin的陪襯之一出道。”
麵前的男人明明沒有動多大的情緒,更沒有“被替身”者的洋洋自得,仿佛置身事外般敘述著旁觀的一切。
卻讓人無法控製地難堪,恥辱。
而下一句話,卻是周桓淺從未想過的轉折:“這些都是歡歡的過錯,他對不起你。”
他瞬間感覺心口像有一塊最酸軟的地方,被一根銳利的鋼釘刺了進去。
周桓淺色澤深沉如墨的瞳爍了一瞬,驀地笑了:“……薄總,既然你說,我是你的替代品,那你這個‘正品’又為什麼要替溫棠歡道歉?”
這件事由始至終都是溫棠歡和他的糾葛,跟薄妄本人並沒有實質的關係。
但是……薄總卻替溫棠歡向他道歉。
周桓淺眼底掠過一層淺淺的冷,反問:“您這是,以什麼身份在宣誓主權?還是說……正是因為並沒有牢牢把握主權,才急於在這種時候占據某種地位?”
都說溫棠歡對薄妄求而不得。
他曾經也以為是這樣,所以才覺得自己被當做替身而屈辱,憤怒。
但是從在飯桌上的表現,還有剛剛溫棠歡的神態來看……薄妄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無所顧憚。
“是麼?”散漫清冷的反問,帶出了一絲笑,“原來周先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覺得……自己在歡歡麵前還有機會。”
夜間的玫瑰園沁著一陣涼意,路燈下渙散的光線貼落在薄妄的輪廓上,像是把其間的溫度都剝離下來。
他定然看著跟前的人,黑眸一如既往的冷冽,卻並沒讓人看出什麼敵意:“周先生,說這些話的原因……是你真的對歡歡餘情未了,還是不想輸給我?”
寂靜間是噴泉的潺潺水流聲。
男人轉步而去。
“一個菜連續吃十天就會膩,一個人又能堅持不懈地喜歡多久呢?”周桓淺看著男人挺拔而冷漠的背影,忽然道,“我跟你賽道不一樣,能被索取的東西也不一樣,薄妄,我也許還沒輸。”
“十八九歲的喜歡,來得最簡單了,不是麼?”
挑釁的意味,非常直接。
許久,周桓淺聽到跟前的人淡笑一聲。
“時間不早了,我就不送周先生了。”
……
薄妄從涼亭出來,繞回主宅的時候,在小噴泉邊看到了溫棠歡。
彼時大少爺正沉浸在遊戲裡,絲毫沒發現身後有人靠近。
薄妄自然地抬手擁住了他的腰,低聲:“不是讓你去找Amina麼?怎麼在這裡。”
溫棠歡手機差點被他嚇飛,驚魂未定:“我說薄總,你走路能不能有點動靜?”
“習慣。”薄妄看著他泛紅的臉頰,蹙眉,“喝了酒還吹風?”
溫棠歡低著頭:“剛剛那個,薄、薄故?在送你發小出來,我撞進去多尷尬,就在這裡打盤遊戲。”
本來是想隻玩一盤的,結果發現遲未亭那條狗悄咪咪破了他的記錄。
狡詐惡徒!
勝負欲上來之後,他就忘記了時間。
“人既然已經走了,回去。”
溫棠歡哼了一聲,把手機收回口袋,頭也不回地離開。
薄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說不清楚原由,總覺得大少爺還是有點小脾氣。
回到房間,溫棠歡飛快地找了睡覺要穿的衣服,利落地把自己反鎖在浴室裡。
薄妄剛進來,就聽見浴室門關的聲音。
他掃了一眼,手邊的電話響起,看清來電顯示是誰,按下了掛斷。
然後電話就急躁地又響了起來。
這陣糾纏不休讓本就不適的身體更加頭疼,他走出露台,點了接通。
“有事?”
“喲,第二回就接了,我還以為你要再掛我三次呢。”蕭疏臨吊兒郎當地笑著,“剛剛段清羽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回去了,但請你跟他父母吃頓飯都不肯賞臉,話裡話外讓我來幫忙求求情。”
這就是薄妄跟段清羽單獨聊天的所有內容。
不過短短幾分鐘,再無提及其他。
然後,薄妄就下樓捉大少爺去了。
薄妄淡聲:“你很閒?”
“我不閒,主要是想不明白啊,你雖然是被段家收養,但從來沒有親近過他,念書的時候讀的都是住宿學校,一畢業就離開段家,他怎麼還能……那麼執著?”
要真的按相處的時間論……段清羽甚至還沒蕭疏臨在薄妄身邊的時間多。
“他的心思,難道還要我體諒?”薄妄嗓音比風還涼,“是段先生於我有恩,他沒有。”
這話是劃清界限的意思,冷漠得根本沒有故交的情誼。
“ok,懂了。”蕭疏臨默默感慨了一句他的無情,又問,“誒,你這次不是把溫棠歡帶回去了嗎?段清羽怎麼還……是你沒完全公開還是他想加入這個家?”
“有的人沒有眼力見,我會讓他有。”
電話那端寂靜了很久,男人抑冷又克製地又說:“他還是偶像,不行。”
蕭疏臨一愣。
……在他的認知裡,薄妄向來是極端的利己主義者。
隻要是對自己有利的,他可以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但是他的原則,唯獨在溫棠歡身上發生了變化。
蕭疏臨自然是聽過“偶像戀愛要被碎屍萬段”的飯圈名言。
溫棠歡正是熱度和話題度雙TOP,要是直接公開結婚,他祖墳都能被罵穿。
……當然,以薄總的權勢不是壓不下來,隻是再捂嘴封口,溫棠歡也會成為失格偶像,被記恨,辱罵,然後反複鞭屍。
難怪薄妄沒聲張,卻讓身邊的人都知道溫棠歡的存在。
沉默許久,蕭疏臨由衷感慨:“你真的,你超愛。”
嘟——
電話掛斷。
從露台回來,薄妄才聽到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想起大少爺在酒會上喝的酒,臉色凜冷。
“溫棠歡,你喝了酒洗什麼澡?”
浴室裡的水聲驟然消失,隨後才是大少爺慢吞吞的一聲:“哦。”
單單一個字節,聽著還有點悶氣,薄妄額角一跳:“馬上出來。不然我進去把你拎出來。”
溫棠歡不情不願地換上衣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薄妄正冷著臉坐在沙發上看著筆記本。
還是那副一絲不苟的精英模樣。
喝了酒確實不能洗澡,但是他剛剛急於躲薄妄給忘記了……
大概又惹霸總不高興了,他本來想著今晚懂點事,自己乖乖收拾去沙發上安靜睡覺,沒想到薄妄居然搶先一步霸占了他的沙發。
可惡。
溫棠歡猶豫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試探地問:“薄總,藥吃過了嗎?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呢,該睡覺了哦?”
沙發上的男人充耳未聞。
他在床邊徘徊了一陣,還是把床上的枕頭和被子抱了起來,然後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薄總,我要睡覺了,你能換個地方辦公嗎?”
少年清潤的嗓音因為沾了酒,而軟綿綿的,聽著很舒服,薄妄抬頭看向他。
視線先掃過他抱著枕頭被子的那一雙軟白的手臂,然後又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床。
冷哂:“你把我的枕頭被子都拿走了,我睡什麼?”
溫棠歡愣了一下,小幅度地回頭看了一眼:“你不是還有一床嗎?”
“還有一床不是被你弄臟了?”
溫棠歡:“……”
他甚至反應了幾秒才想起那套寢具被弄臟的原因!
臉頰一下漲紅,他眼睛瞪得圓圓的:“那不是,不是你自己,手,手不規矩!”
“所以,是我忍不住弄臟的?”
“……”溫棠歡簡直服了這個毫不講理的人。
他輕咬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悶悶地開腔:“那我還你嘛。”
剛轉頭,又被一隻手拽住了被角。
薄妄稍稍用力,就把人帶到沙發上,輕而易舉地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