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岄在回宮的路上,一點點消化著從小蔡口中聽來的事。
沒想到今天廣雲樓外,還是一場有前因後果的熱鬨。
她隻是把那幾個人的名字說給小蔡聽,小蔡居然就把他們的恩怨倒豆子般說了出來。
原來那打人的惡少叫韓元孫,是平陽侯世子,被打的叫傅映寒,是已故宣威將軍之子。
說起平陽侯府和宣威將軍府之間也有一段公案。
當年龍虎峽一役,我軍遭受埋伏,死傷慘重,帶兵的正是傅映寒的父親,宣威將軍傅宗,平陽侯韓弢則是主帥。
兵部後來盤查龍虎峽一役的始末,發現是帶兵將領誤判所致,要問平陽侯這個主帥的罪,誰料平陽侯的請罪折卻說自己並未下令讓傅宗帶兵追敵,是傅宗好大喜功,自作主張私自領兵才中了敵人埋伏。
平陽侯隻說自己是監察不利,識人不清,把受敵埋伏的事儘數推到宣威將軍傅宗身上。
兵部當然不會儘信,仍繼續調查證據,可那時傅宗及其手下心腹將領都已戰死,死無對證,平陽侯又在這時把他最小的妹妹送進了宮,做了皇帝身邊的美人,新寵佳人的枕頭風連著吹了幾日,這件事居然真就被他掩蓋了下去。
宣威將軍最終雖不曾被正式定下判臣的罪,可那之後還是惡名加身,從此傅家一蹶不振,所幸傅家與長信侯府雲家有親,有雲家在背後運轉和照拂一二,傅家子弟總算還能看見一些出路。
但傅家和韓家的仇卻是徹底結下,這麼多年一直針鋒相對。
隨著傅宗長子傅映寒長大成人,開始展露不俗的天資,反而平陽侯府這一輩的子孫沒什麼出息,等平陽侯去後,韓家子孫隻怕難以支撐門庭,那時怕被傅家報複,因此韓元孫才時不時的找傅映寒的麻煩,想把傅家最有出息的人摁下去毀掉,讓他們再難起身。
熱鬨最後出場的那個拿扇子的小白臉是長信侯世子雲庭。
自小跟他爹生活在北邊,說是遊曆,其實是因為他爹在家中犯了什麼錯,被老長信侯貶到北地去的。
他爹拖家帶口待了足足六七年,直到老長信侯突然暴斃,才被臨危受命召回來繼承爵位,他爹才帶著小白臉和他娘一起回京的。
據說那小白臉比他爹都像他爺爺,天資極高,八歲上下就被旅居京城的六壬書院院主親自上門收了入室弟子,這件事當時在京城和江湖都掀起軒然大波。
一來六壬書院的江湖地位擺在那裡,院主洛清塵更是天山明月般的人物,跟上上屆武林盟主、無想山主宋天闕是結拜兄弟,德高望重,武功深不可測,江湖中罕有敵手。
他曾說過此生絕不收徒的話,誰料一轉身遇見了那小白臉,一朝驚為天人,上趕著到人家門上收徒去了。
小白臉從此成了六壬書院院主首徒,而他也不負眾望,短短幾年就學有所成,讓江湖記住了‘停雲公子’的名號。
彆說,高岄還真聽過他的名號。
大概兩三年前,李家堡被被無良穀的惡人們圍剿,拚命派人去天極盟求援,阿娘收到消息後,日夜兼程趕到李家堡,誰知她趕到時,無良穀的上百惡人已被儘數退走,李家堡的危難解除了。
問過後才知,前來相助的是六壬書院院主首徒停雲公子,他一人一扇退百惡,實力堪稱當世少俠第一人,而高岄行走江湖時用的‘江凜’這名字,雖也排在少俠前列,卻始終被他壓了一頭。
一直想找機會會會那停雲公子,沒想到竟在京城見著了,可惜高岄此時多了個礙手礙腳的身份,怕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找他切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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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明月掛梢頭,高岄穿過宮門,提溜著兩個油紙包,一路在宮人們的側目下,悠悠哉哉的晃到了勤政殿外,殿內燈火通明,看來她爹還在勤政。
走到殿外的守衛,新晉禦前侍衛副統領葉丹青的身旁打招呼道:
“葉叔,我爹還忙著呢?”
葉丹青是興盛帝還是涼王時的貼身護衛,是看著高岄長大的,涼王登基為帝,他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今晚正輪到他領班當值。
隻聽他壓低了聲音對高岄回道:
“禦史台的幾位大人還在裡麵耗著呢。”
高岄當然也聽說了最近禦史台跟老爹杠上的事,抬頭看了一眼天上明月,估算了下時辰說:
“在涼州,這個時辰我爹都快睡了吧。”
葉丹青跟著一聲歎息:“嗯,這個時辰王爺估計已經脫鞋上炕看閒書了。”
這麼一對比,還真是……
“太辛苦了。”高岄感慨。
葉丹青也有感而發:“誰說不是呢。”
兩人習以為常,湊在一起嘀咕了半天,其他守衛的目光頻頻看來,覺得有些新奇,畢竟這位葉副統領上任以來,始終保持嚴肅高冷,那張臉跟門板成精一樣,幾乎看不出波動,沒想到他跟山月公主倒是聊得來,不愧是一個地方出來的。
守衛門的窺探目光,讓高岄終於想起來這地方不是涼州,隔牆有耳,以前能隨便說的話,現在還真得悠著些,免得給老爹惹麻煩。
把手中提著的兩隻油紙包遞給葉丹青:
“我在潘樓打包的兩隻八寶鴨,老規矩,一隻給我爹,一隻給你。”
葉丹青沒跟她客氣,道了聲謝後接過油紙包,也不遮擋,直接掛在自己的劍鞘上。
高岄東西送完便不再留,對葉丹青揮手告辭:
“那我就先回去了,葉叔辛苦。”
葉丹青拱手回禮,等高岄宮殿轉角時,他才忽然想起件事:
“公主,等……”
剛開口,高岄就在轉角消失,讓葉丹青後麵的話沒了繼續說的必要。
他想說:太後在你宮裡等你,務必小心應對。
可惜,高岄沒聽到,一路哼哼唱唱的回到了她所居住的嘉月殿,還沒進去,就感覺到一股莫名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