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存湛沒回答陳鄰, 隻是捉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身邊,兩步沒入前方擁擠人群中。
明明隻有兩步,但下一秒他們就已經站到了一條狹窄隱晦的巷子口。
徐存湛立在她身後, 肩膀靠著牆壁,目光望向遠處人群。
陳鄰順著他看的方向望去,在來來往往的陌生人群中, 看見一名穿著暮白山弟子衣服的少年;對方左顧右盼,好似在尋找什麼。
她腦子一轉, 反應過來:“他在跟蹤我們吧?”
徐存湛‘嗯’了一聲, 算作答複。
陳鄰恍然大悟:“他就是有問題的那個弟子嗎?這麼說,你是故意出門,要迷惑臥底?”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她就說徐存湛才沒有那麼好心, 一大早就惦記著喊她出門吃東西。
原來吃東西是順帶。
徐存湛回答:“不, 我隻是帶你出來吃東西。”
陳鄰抬眼狐疑的瞥他,正要說些什麼,徐存湛伸手捂住她的嘴,低聲:“噓——”
語氣詞,聲音壓得很低, 溫熱的吐氣幾乎貼著陳鄰耳邊掠過。她愣了下,失神片刻——徐存湛探身往外看, 捂在陳鄰臉頰上的手卻沒有要鬆開的意圖。
不知道是他忘記了, 還是單純的害怕陳鄰後續發出聲音。
徐存湛少有這樣嚴肅的時候,所以陳鄰也不禁跟著緊張起來,抓緊他小臂衣袖, 睜大眼睛往外麵熙熙攘攘人群望去。
她緊張的時候呼吸便急促了起來,很快的呼吸擁擠堵在唇瓣與徐存湛寬厚的手掌之間門。
那片縫隙過於狹小,徐存湛掌心的皮膚很快凝結起一片水汽。他原本心無旁騖望著人群的眼神, 閃爍了一下。
掌心被那片水汽浸濕,指腹下是少女柔軟的皮膚。
徐存湛垂眼,目光一掠陳鄰——他們貼得很近,陳鄰肩膀緊挨著他的胸口。
她全神貫注的在看外麵,根本沒有注意到兩個人的距離近到有些不禮貌。徐存湛鬆開手,將那隻手背到身後,手指合攏搓了搓自己手心。
陳鄰一直在看外麵,也沒注意自己身子越探越出去,那根沒吃完的糖葫蘆幾乎要戳到徐存湛胸口。
徐存湛看了眼那串近在咫尺的糖葫蘆,目光往下,是陳鄰捏著糖葫蘆的手;花花綠綠的明豔醒目的指甲顏色,細長手指在陰影處也很白,白而薄的一層皮膚底下透出走勢蜿蜒的黛色血管隱約形狀。
他伸手,濕潤還未乾透的掌心覆蓋上陳鄰的手,抓著她手舉高那串糖葫蘆,低頭兩口把剩下的糖葫蘆全吃掉了。
山楂酸得要命。
外層的糖衣又太甜。
陳鄰愕然抬頭時,正看見徐存湛擰巴的臉。她頭一次見徐存湛露出這樣的表情,鼻尖皺著,眼尾下彎,本就薄的一層眼皮似乎更透紅了一些。
她看看徐存湛,又轉眼看自己手上的空竹簽子,愣了下:“……你乾什麼?”
徐存湛:“吃糖葫蘆。”
陳鄰:“我知道你在吃糖葫蘆……不是,你為什麼把我糖葫蘆都吃完了啊?”
徐存湛理直氣壯:“想吃就吃了,反正也不好吃。”
陳鄰被徐存湛不要臉且沒素質的發言給震驚到了,嘴巴微微張開,滿臉震撼:“但這是我花錢買的糖葫蘆啊!”
徐存湛:“我知道。”
他垂眼,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小貓嘴的嘴角上翹,一副自己吃陳鄰買的東西天經地義的表情。
陳鄰不理解,陳鄰大為震撼。
徐存湛:“你還要拿著那個空簽子多久?”
陳鄰:“你都說了不好吃,所以是為什麼還要吃我的糖葫蘆啊!”
還給她吃完了!一個都沒留!
雖然不好吃。
雖然陳鄰也不愛吃。
但徐存湛怎麼能把她買的糖葫蘆一口氣全吃完,一個都不給她留!!!
徐存湛忽然收了笑,抽走陳鄰手上的竹簽:“他要走了。”
陳鄰立刻將糖葫蘆的事情拋之腦後,也將目光投向巷子外。
人群中那名暮白山弟子,找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現徐存湛和陳鄰的身影。他明白了什麼,連忙轉身匆匆離開。
陳鄰一驚,攥緊徐存湛衣袖,緊張:“我們是不是要追上去?”
徐存湛:“不追。”
陳鄰:“啊?”
她發出句茫然的疑問,抬頭望著徐存湛。
徐存湛把陳鄰手裡那根竹簽子抽走,轉手扔進巷子更深處的昏暗中。他牽了陳鄰的手,走出巷子,太陽光又重新曬到兩人身上,照著徐存湛那頭少見的雪白長發,高馬尾上係著明黃絲絛。
“你吃飽了嗎?”
他問得沒頭沒尾,陳鄰感到莫名其妙,回答:“還行吧……靈偶的身體其實也感覺不到溫飽。”
陳鄰吃東西,隻是單純的在過嘴癮,並不是為了填飽肚子。
徐存湛耷拉下眼睫,語氣平平:“那就回客棧吧。”
陳鄰:“不用管那個——那個你的師侄嗎?”
徐存湛:“不用管他,沒有必要。”
“我們本來就是出來吃東西的,他愛乾什麼就乾什麼,我沒興趣管。”
回到牡丹樓後院,陳鄰暫住的房間門裡。
陳鄰進屋徐存湛也進屋,她坐下徐存湛也坐下,就跟她的影子一樣複刻她的動作。她把買回來了但沒吃完的東西堆到桌子上,徐存湛的目光便落到那堆食物上麵,伸手搭在桌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扣著桌子漆麵。
陳鄰扒拉那堆稀奇古怪的食物,想了一會,還是不放心:“我們就這樣回來了,完全放任你那個師侄不管,真的沒問題嗎?”
徐存湛:“不用管他。”
陳鄰:“萬一他有什麼陰謀呢?比如說和你在追查的魔有關係之類的——”
陳鄰看的仙俠文都是這樣演的。
但是徐存湛總一副動力缺缺的模樣,搞得陳鄰時常忘記自己是在一個需要努力修行的仙俠世界裡麵。
徐存湛懶洋洋回答:“那就有關係,不影響。”
陳鄰目光從那堆小吃上挪開,看向徐存湛——徐存湛斜倚窩在椅子裡,眼睛慢悠悠,眨也不眨的,不知道在盯那兒,但陳鄰目光一落過去,他立刻看了回來,兩相視線相觸,陳鄰頗有些不自在,先轉開臉,摸了摸自己臉頰側。
“我不是催你啊……就是,”陳鄰斟酌了一下措辭,道:“我想儘快去南詔找酆都的線索,我們在不夜城也呆太久了。”
徐存湛望著她的臉,少女麵龐上流露出幾分緊張,與他四目相對時,她不自覺咽了下口水,眼珠輕顫,視線偏移,不敢直視徐存湛。
但也隻有緊張,除去緊張外,並沒有其他的情緒。
沒有絲毫留戀。
徐存湛眼睫遲緩眨動,忽然眼眸彎起帶笑,原本搭在桌沿的手收了回去,改為搭在自己膝蓋上。
他道:“最遲後天,我們就能走了。”
從徐存湛嘴裡得到了準確的時間門,陳鄰鬆了口氣,又敢直視徐存湛了。
她露出個由衷的笑,眼睛明亮閃爍著光,說:“那太好了——謝謝你啊,徐存湛。”
謝什麼呢?
也許是謝他陪自己奔走尋找複活之法,也許是謝他今天帶自己出去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