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事情是他乾的,但看他那理直氣壯的表情,卻絲毫看不出他乾了壞事的模樣。
先將蓮鶴安置到廂房,掌門叫上徐存湛去了自己房間。
掌門的房間也沒有舒服到哪裡去——徐存湛進門就踩到一個打坐用的蒲團,他一腳把蒲團踹開,被踹開的蒲團往前彈飛撞到掌門屁股。
掌門深呼吸,吸氣,呼氣,閉眼默念十遍靜心咒。
直到感覺自己內心殺意平息,他才轉身麵無表情看向徐存湛:“說說吧,為什麼把不夜城城主打成這樣?”
“雖然你確實不怎麼理俗務,但不夜城蓮鶴夫人的特殊身份,你應當不至於不知道。當初暮白山修建缺弊塔,蓮鶴夫人貢獻了自己真身作為定基石——整個修仙界都欠蓮鶴夫人一個大人情,甚至默許了她在不夜城說一不二的自治身份。”
徐存湛抬眼,臉上並無幾分愧疚之色,平靜反問:“你們欠的這份人情,也包括將缺弊塔裡的魔氣提煉出來,拿給她用來強留死者數百年嗎?”
掌門一愣,茫然:“……啥?魔氣?蓮鶴夫人手上有魔氣?誰給她的?”
徐存湛‘嘖’了一聲。
他很煩重複的講同一件事情,哪怕是和不同的人講。每到這時候他就暴躁的想著能不能所有人都與他靈台共通,這樣他想表達什麼隻要一個念頭轉過去,所有人都能明白了。
但很可惜,即使是雙修多年的道侶都未必能做到靈台共通。
他簡略將自己進入不夜城之後所發生的事情又轉述了一遍給掌門。
掌門越聽越皺眉,聽到後麵,他下意識冒出一句:“不可能!”
“暮白山鎮守缺弊塔近千年,不知道有多少天賦絕倫的暮白山核心弟子死在裡麵,就是為了讓裡麵的大魔永不見天日……怎麼可能會有人主動取出缺弊塔的魔氣轉贈他人!”
徐存湛咂舌,不悅:“我也這麼想。雖然現在有不少蠢貨主張萬物共生,但也沒有人傻到要把缺弊塔裡那些垃圾也放出來一起萬物共生。”
“不過蓮鶴夫人手上確實有魔氣,在不夜城裡還出現了靈土傀儡,她與魔族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若非查到的線索過於離譜,我也不會將她帶回暮白山。”
說著,徐存湛臉上不爽的表情更加明顯,嘴角冷漠的往下壓。
掌門皺眉踱步,兩手抄在袖子裡,臉上顯而易見帶出幾分急躁。作為掌門,按理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不該如此情緒外露;但眼下並無他人,隻有一個徐存湛。
他們多年師兄弟,掌門倒也不顧忌在徐存湛麵前露出煩躁來。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情緒變化會不會給徐存湛帶來壓力——畢竟那是徐存湛。
是尚未入道就能獨自走完問心階的怪物。
與其擔心徐存湛的精神狀態,不如擔心明天早飯吃什麼比較來得實際。
來來回回走了一會兒,掌門停下腳步,握拳輕敲自己手心:“還是得去問師父。這種說不準的陳年舊事,師父活得久,說不定知道一些。”
徐存湛:“她說其他正派領袖也知道這件事。”
掌門揉了揉自己額角,頭痛:“我覺得這句話可信度不高。缺弊塔就在暮白山,我一個暮白山掌門都被你帶回來的消息嚇了一跳,其他門派的道友隻怕也不會比我好到哪裡去。”
徐存湛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毫無信任可言的冷笑:“是嗎?那就希望是這樣吧。”
*
昭昭和商枝是話不投機半句多,聊崩之後兩人便各坐一邊自發與對方隔離起來。
陳鄰也沒有彆的事情可做,乾脆從自己荷包裡掏出細繩編絲絛打發時間。
古代就是這點不好,沒有手機,也沒有彆的娛樂方式。修士們還能靠著修行來消磨時光,但她開不了靈台,也就不能修行,隻能給自己找點凡人的樂子。
趁著編絲絛,陳鄰也自己想了許多事情。
眼下最要緊的自然是先把自己複活,複活之後就該去找回家的辦法了。陳鄰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家的——這個世界太危險,對於她這樣毫無自保能力的普通人來說,就相當於強求一個習慣了現代工業化生活的人類穿越回叢林時代去和老虎獅子搶口糧。
陳鄰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她要是真有搶口糧的本事,那這會兒就應該在奧運會集訓營而不是在美院裡為了期末作業掉頭發。
更何況這還是個修仙世界。
類比一下,大概就是把普通現代人扔進叢林裡和拿著激光電子炮的老虎獅子搶口糧。
即使拋棄這些環境因素,老家還有自己相處了將近二十年的朋友和親人,所以一定要回去。
但是要怎麼回去呢?
這次穿越本來就穿得莫名其妙,左思右想,陳鄰唯一能想到的聯係,居然隻有之前綁架自己的那個冒牌暮白山弟子。
雖然對方奇奇怪怪說了很多她聽不懂的話,但言辭間又對她會穿越到這個世界似乎知道很多。
徐存湛說對方手上出現的金曇花很像迦南山的東西——迦南山。
在心裡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陳鄰抬起頭重打精神,湊到商枝身邊:“商枝,我能和你打聽一個門派嗎?”
商枝反應很快:“嗯?你想打聽什麼門派?暮白山?”
或許是因為陳鄰與徐存湛相識。
所以陳鄰一問到和修道相關的事情,商枝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徐存湛身上。
陳鄰連忙搖頭:“不是,我是想打聽迦南山。”
“哦,迦南山啊——”商枝頗為意外,“迦南山是佛修的門派,隻收男弟子不收女弟子的,你怎麼突然想要打聽這個門派了?”
陳鄰:“以前聽徐道長提起過,剛好我家裡有人信佛,比較好奇……但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打聽。”
商枝露出了然的表情:“是不是徐蓮光不肯和你說?”
“彆管他,他就是那個狗脾氣,每次找他問點什麼事情,如果不是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轉達出來就會影響他任務的事情,他都懶得和人解釋,問多了他就陰陽怪氣。不是針對你,他跟誰都是這樣。”
她熟練的揭徐存湛老底,說著徐存湛的壞話,言辭間又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老熟人的親近。
遠遠坐著的昭昭哼了一聲,嘀嘀咕咕:“存湛把你當朋友,你卻背後說他壞話,壞女人!”
商枝忍無可忍,翻了個白眼。
陳鄰生怕話題跑遠,也沒反駁商枝的吐槽,接著前麵的話繼續問:“迦南山有什麼特彆有意思的事情嗎?或者以前出過什麼名人?我真的很好奇,但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普通人,平時也沒有渠道知道這些事情,拜托你了——”
商枝頂不住她撒嬌,被晃了兩下手臂後,就開口了:“關於迦南山……現在隻要一談到迦南山,基本上都會立刻聯想到潛潭尊者呢。”
陳鄰:“潛潭尊者?”
商枝點頭:“潛潭尊者曾經是迦南山德高望重的佛修,受眾人敬仰。但他行差踏錯,一念鑽入死胡同沒能走出來,墮了魔,大開殺戒,殘害無數正道同門。”
“當時死在他手上的不止正道弟子,甚至還有無數的妖魔和凡人,但凡潛潭所到之處,皆為人間煉獄。後來他被鎮入缺弊塔,還發動了缺弊塔暴/亂,害死許多暮白山弟子——哦對了,徐蓮光父母,就是在那場暴/亂裡被魔殺害的。”
“因為出了潛潭這樣的魔頭,迦南山弟子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正道排擠,近幾年這情況才有所好轉。”
陳鄰單手捧著臉靜靜聽著,默默將商枝提到的事情都記在心裡。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心口,想到在有蘇的時候,徐存湛說她身體裡有金線蓮的種子;金線蓮是佛修的東西,綁架自己的冒牌暮白山弟子似乎也和佛修有關係,而迦南山是佛修的門派……
陳鄰:“除了拜師之外,有沒有彆的辦法能去迦南山啊?”
商枝偏過頭看著她:“你想去借點佛經來看?”
她原本還沒想好借口,但沒想到商枝先為自己找到了借口,連忙點頭,瞎扯:“我家長輩很信這個,我想找點佛經抄給他們,他們看見了肯定會很高興的。”
商枝眼中掠過一絲羨慕,歎了口氣:“真好,要是我還有家人……算了!不提這些。”
“你想抄佛經的話直接去就好了,迦南山雖然不收女弟子,但是對香客卻來者不拒。剛好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就是迦南山的佛修,我回頭和他打聲招呼,讓他帶你去經閣,你想抄什麼佛經就抄什麼佛經!”
陳鄰眼睛都跟著亮了,滿是期待和驚喜,望著商枝:“真的嗎?”
商枝大手一揮,十分爽快:“當然啊,又不是什麼難事。等你辦完和徐蓮光的事情,什麼時候有空能去迦南山了,就傳信與我。”
“你等我找一找……”
她掏出自己的小包袱,翻來翻去,最後翻出一隻小巧的,嬰兒拳頭大小的木雕小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