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將木鳥翻過來倒置於掌心, 隻見木鳥腹部那塊卻是一個活動木板,她用食指推了下,木板劃開,露出裡麵一小片漆黑內裡, 明顯是空的。
“這是百藥宗用來傳訊的機關鳥, 隻要將信放進裡麵, 關上機關鳥腹部, 將它尾巴上的發條擰緊,它便能自行飛回百藥宗。”
“我等身上傷好一些, 便要即刻返回宗門, 你到時候若給我寄信,我肯定能收到。”
說完,商枝又將木鳥複原, 塞給陳鄰。
陳鄰捧著木鳥,好奇的端詳: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個普通的木鳥, 看不出什麼特彆的地方。
但想到徐存湛用來殺人的劍, 外表也隻是一把普通的木劍——陳鄰就不會小看這隻外表普通的木鳥了。
她心裡嘀咕:這個世界的木製品是不是都自帶buff?
比如說外表越平平無奇, 實際上殺傷力越大之類的,就像徐存湛那把離譜的木劍。
*
徐存湛的師父是暮白山的師祖, 沈潮生。
以前是暮白山的掌門。
但自從他將掌門之位交接給自己徒弟後, 便常年離群索居, 自封於暮白山小洞天,至今已經有十年未曾出來了。
徐存湛是老祖的關門弟子——在他前麵排著三位師兄,現任掌門是三師兄。大師兄和二師兄徐存湛沒見過, 他還沒入門的時候這兩位師兄就死了,二師兄死在缺弊塔裡,大師兄是在下山曆練的時候死了。
這些都是掌門和徐存湛說的。
徐存湛也不愛聽, 不過除了他沒有人能聽掌門嘀嘀咕咕,所以掌門就逮著自己唯一的師弟可勁倒葫蘆話。
但暮白山弟子的存活率由此可見,實在不怎麼高。
明道殿裡的魂燈每年都要換出去上百盞,暮白山每年都要死很多名弟子。所以徐存湛看見常煥東那批人居然全須全尾活到了自己去撈人時,才會感到驚詫。
他們運氣當真不是一般的好。
二人到了小洞天入口,掌門理了理自己衣服,正袖端莊的打了個稽首:“不肖弟子遠山長,有要事稟報,叨擾師尊,先請其罪!”
小洞天入口泛了層漣漪,旋即結界消失,一條橫跨山峰的繩索道出現在二人眼前。
遠山長往前走,徐存湛跟在後麵,漫不經心的踩上繩索。
繩索纖細,往下看便是萬丈深淵,雲霧翻滾。他想到陳鄰——若是陳姑娘來走這裡,肯定嚇得夠嗆。
穿過繩索,抵達山頂,一塊方寸之地,腳下是縱橫線劃分出來的棋盤,蒼老削瘦的師祖盤腿而坐,兩手抱合交疊於腹部,雙眼微闔。
遠山長一拱手,將不夜城和蓮鶴夫人的事情據實上報。
“師父,那蓮鶴夫人所說……”
他的話還未說完,師祖睜開眼。
修道之人,氣通天地,隻要修為到家,外貌便可永葆青春。但暮白山師祖並沒有刻意去維持自己的外貌,看起來就是一副暮年之相。
尤其是當他睜開雙眼,眼眶內居然空空蕩蕩,連眼珠都沒有。
遠山長眼睫下垂,避免直視自己師父殘缺的雙眼。他對師父慣來尊重,敬若親父。相比之下,徐存湛就沒有自家師兄那麼謙遜知禮了,仍舊該看哪裡就看哪裡。
但在自己師父麵前,徐存湛身上卻也少了些許乖戾反複,配合他那張迷惑性極強的臉,多少有了幾分乖順好弟子的模樣。
沈潮生開口,聲音平靜溫和,有種令人不自覺安靜聽從的欲/望:“那畜生當真說此狂言?”
徐存湛垂了眼,答:“她是這樣說的。”
沈潮生:“先將她關入地牢,另外給其他宗門掌門傳信,將此事告知。”
“不夜城那邊,派一隊內門弟子去接手。若有禍亂人間門,渾水摸魚之妖邪魔道,一劍斬之。”
遠山長連聲應下,視線還盯著地麵,心裡困惑。
看來師父也對蓮鶴夫人為什麼會有魔氣的事情不太清楚——但徐存湛又是一個相當公事公辦的人,他如此篤定的將此事回報,就說明他多少是有些信蓮鶴夫人的話。
……缺弊塔可是暮白山的塔啊!怎麼暮白山最有話語權的幾個人啥也不知道啊?!
越想越愁,遠山長眉頭都皺了起來。
三言兩語處理完蓮鶴夫人的事情,沈潮生並沒有就此合上眼睛。
他的臉轉向徐存湛——儘管沒有眼珠,但徐存湛仍舊能感覺到師父的視線在‘注視’著自己。他覺得無所謂,隨便沈潮生看,心裡還想著蓮鶴夫人說的話。
師兄不知道這件事,師父看起來也不知道這件事。那麼是誰給了蓮鶴夫人承諾?
總不能是建造缺弊塔的老祖宗背著全人族乾的缺德事吧?
“蓮光。”
沈潮生喊了徐存湛的字,徐存湛眼珠小幅度轉動,望向沈潮生,老實回應:“徒弟在。”
沈潮生:“此次下山,可有遇到什麼特彆的人?”
徐存湛:“沒遇到。”
沈潮生:“是嗎?”
徐存湛自然而然的回答:“是。”
一時靜默,沈潮生原本在聚氣的手放下,起身走到徐存湛麵前。
他外貌蒼老,脊背佝僂,身高上分明要比徐存湛矮許多,但在氣勢上卻絲毫不遜於徐存湛,兩人麵對麵——徐存湛眨了下眼,最後還是主動垂首,溫和的避開了沈潮生視線。
沈潮生搖了搖頭:“蓮光,你道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