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混亂的場麵總讓陳鄰覺得陌生,她印象中,自己家裡並沒有病重到需要推進手術室的病人。
她茫然看著前方手術室的燈滅掉,自動門開合後護士和醫生從裡麵走出來,醫用手套上全都是半凝固的血。
腥甜的氣味濃鬱到令人作嘔,麵前護士和醫生摘下口罩後露出來的卻是腐爛麵容。
陳鄰嚇了一跳,驚叫出聲後便往後退。
對麵容貌腐壞的人持續逼近,往她麵前擠,張開嘴露出搖搖欲墜的牙床,從喉嚨裡擠出粗糲的聲音。
“我們已經儘力了。”
“我們已經儘力了。”
“我們已經儘力了。”
……
他們不斷重複著那句話,又逼近陳鄰。陳鄰越發感到恐懼驚悚,那份恐懼的心理甚至遠超過徐存湛在她麵前製造出來的屍山血海。
她不停的往後退,直到一腳踩空,驚叫著摔下去。
墜落途中,四麵皆為洞窟,洞口端坐漫天神佛,俯首垂眼冷漠的望著她——雖然是神佛雕像,但神態並不悲憫,反倒十分冰冷無情。
陳鄰自那詭異噩夢中驚醒,睜開眼時正對上一張麵無表情卻又秀美的觀音臉。
她的腦子沒能轉過來,一時將對方的臉於夢中神佛混淆,險些發出尖叫;隻是陳鄰剛張開嘴,對方已經眼疾手快將她嘴巴捂住。
他力氣太大,不止捂住了陳鄰的嘴,連帶著把陳鄰整個人都摁到在地,陳鄰愣了下,眨眼,呼吸落在徐存湛滾燙的掌心。
她臉上都是一層冷汗,混合呼吸凝結的水汽,浸濕徐存湛的手掌皮膚。
徐存湛往前挪了挪,蹲在陳鄰麵前,垂眼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聲音輕輕:“是我。”
陳鄰喉頭微動,唇齒間滾出一個單音節。
她是想說話的,但是徐存湛捂得太緊了,陳鄰連嘴巴都張不開,隻好困惑的望著徐存湛。
徐存湛:“我鬆手,但你彆出聲……或者聲音小點也行。”
陳鄰猶豫了一下,點頭。
徐存湛鬆開手,將躺著的陳鄰拉起來坐著。
陳鄰往他身後一瞥,才發現篝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熄了,商枝與昭昭互相依偎著在睡覺。
徐存湛:“做噩夢了?”
陳鄰點頭。
徐存湛湊近了看她的臉,她臉上還蒙著一層冷汗,劉海濕漉漉貼著皮膚。
她的眼睛也是濕潤的,濕潤又明亮,白皮膚泛著一層很淺的紅——徐存湛想到了私寡池裡的幻境,幻境裡陳鄰被親得喘不上氣時,皮膚也是這樣,泛著層紅。
他皺了眉,甚至無需陳鄰提醒,自己先後退和陳鄰拉開了距離:“商枝不是給你藥了嗎?”
陳鄰摸摸自己濕漉漉臉頰,有點不好意思:“晚上的份兒忘記了。”
徐存湛:“現在吃。”
他從懷裡掏出那袋糖丸,拋給陳鄰——陳鄰有些慌亂的接住,攥著糖丸瓶子愣了會,反應過來徐存湛的意思是讓她吃完藥後再吃糖丸。
……還怪體貼的。
徐存湛:“吃完藥我們就走,去南詔。”
陳鄰正在擰藥瓶,聞言一怔:“啊?那我和商枝她們說一聲……”
徐存湛截斷了她的話頭:“我給她們用了昏睡符,她們一時半會醒不了。”
“留封信說一聲你和我走了就行,不必當麵告彆,徒增麻煩。”
他語氣平靜又理所當然,陳鄰意識到徐存湛的話是真心的——在他看來,不管是真心喜歡他的昭昭,還是和他青梅竹馬的商枝,都是他不耐煩的‘麻煩’。
對哦,他情竅壞了的嘛。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他誤殺的,他肯定也不會陪著自己到處找複活的辦法。對徐存湛來說,自己也是‘麻煩’。
自己和昭昭商枝的唯一區彆,就在於自己是徐存湛不得不麵對的‘麻煩’,而昭昭和商枝是可以甩掉的‘麻煩’。
但沒差吧,本質上都是‘麻煩’。
舔了舔唇,陳鄰低頭應聲,倒出商枝給的藥咽下去,又給自己挑了顆味道喜歡的糖丸含進嘴裡。
糖丸咯吱咯吱在唇齒間被咬碎,陳鄰轉著藥瓶,眼眸悄悄一瞥對麵站著的徐存湛。
他抱著木劍,微微皺眉偏臉,在看遠方。
陳鄰收回目光,蹲在地上寫信。她給商枝和昭昭各寫了一封信,為了增加可信度,徐存湛給兩封信上都留了靈力印記。
他在某些地方倒是意外的有禮貌,留靈力印記的時候也沒偷看陳鄰寫的信內容。雖然陳鄰覺得徐存湛可能隻是,單純的對這種東西沒興趣而已。
在陳鄰放信的時候,他慢悠悠冒出一句:“寫一封信就好了,還每個人寫一封,陳姑娘也不嫌麻煩。”
陳鄰小聲:“我又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次一分開,說不定以後都不能見麵了,當然要每個人都給寫一封啊。”
徐存湛麵上懶散神態一凝,片刻後,他轉過頭去,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撓著木劍劍柄,莫名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