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最有出息的兒子回來了,顧父顧母隻有高興的份兒。
夫妻倆絲毫都沒有懷疑:這不年不節不放假的,兒子忽然回來做什麼?
兩口子裡最伶俐、最潑辣的顧母,也隻顧著拉著兒子的手合不攏嘴,一句過多的話都沒問。
父母不問,顧傾城也不主動說。
一家人隻顧著說些分彆後的閒話。
主要是顧母在說,顧父是個老實頭,不隻是在村子裡,就是在家裡,也幾乎不怎麼說話。
拿著個旱煙鍋子往門檻上一蹲,一邊吧嗒吧嗒的抽著,一邊滿臉滿足的看著母子幾個閒聊。
他真的習慣了這種躲在角落的感覺。
顧母和顧家的其他幾個孩子,也都習慣了父親的“神隱”。
唯有顧傾城,看到顧父還在抽旱煙,就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了一盒煙。
“爹,咱試試這個!”
顧傾城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根,遞到了顧父的手邊。
“這是啥?是城裡的那種煙?”
顧父有些驚喜,趕忙將旱煙放到一邊,伸手接了過來。
他的大手非常粗糙,上麵滿都是老繭和傷痕。
這是標準的老農的手,仿佛樹皮一般,卻撐起了一個家。
顧父的手剛剛接觸到那根細長的煙,忽的想到了什麼,趕忙又收回來,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
確定手乾淨了,這才小心翼翼,仿佛捧什麼珍寶一樣接了過來。
顧傾城看得有些心酸,這就是最底層的老百姓。
也是“他”的老父親。
明明辛苦勞作、明明為國家為家庭做出了貢獻,卻還是有著下意識的卑微。
顧傾城本身出身高貴,上個世界也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很少有機會接觸這種真正的底層、貧寒的家庭。
“啊呀,你個老頭子,你是個啥身份,抽個旱煙就成了,咋還拿兒子的煙?”
顧母已經衝過來,一把從顧父手裡搶過來。
“兒啊,你彆糟蹋好東西。你爹習慣了抽旱煙,這些啊,你還是拿著自己抽吧。”
顧父表情略尷尬,卻還是順著顧母的話,訕訕的說,“對!對!還是旱煙有勁兒。你這個啊,光好看,抽著沒勁兒!”
如果顧父的眼神不是那麼的不舍,這話就很有說服力了。
“娘!我不抽煙!”
顧傾城知道,顧母這是心疼錢。
對於老一輩的父母來說,他們總覺得自己不配用好東西。
家裡若是有什麼好的,都會留給孩子,或是拿去待客。
嗯,麵子比裡子更重要。
顧傾城卻不會在意這些,她笑著對顧母說,“這煙我本來就是買給爹的。”
“不隻是煙,還有衣服和鞋子呢!”
“對了,娘,您不是一直都想去京城嗎,我這次回來,就是想接您和我爹去一趟京城。”
顧傾城柔聲說著,態度卻堅定。
她從顧母手裡拿過那隻煙,點上,然後送到了顧父的嘴邊。
顧父略顯無措,下意識的看向顧母。
顧母:……你個老頭子,看我做什麼?
兒子都給你點上了,他不抽煙,我也不抽,你還不趕緊接著?
沒得都浪費了!
接收到顧母的眼神,顧父趕忙張嘴叼住。
一開始不太適應,還被嗆了幾口。
雖然眼淚都嗆了出來,但顧父的臉上堆滿了笑:“還是城裡的煙好!夠味兒!”
“爹,您覺得好,就抽這個!”
顧傾城說著話,抬手就把煙盒塞進了顧父的上衣口袋。
“不用!我嘗嘗味兒就行。那什麼,這個你還是收著吧。”
“對啊,兒啊,你不抽煙,出去見了人,給人家抽也是一樣的。”
“……對,你娘說得對!”
“兒啊,你可是要當乾部的人,要懂得這些人情世故。你爹抽了半輩子的旱煙,早就習慣了,彆糟蹋了好東西。”
“……”
顧父顧母你一句我一句的勸著。
顧傾城明白他們的心意,卻不會讚同。
“爹,娘,我是大學生,可你們是大學生的爹娘啊。”
“你們吃點兒好的,穿點兒好的,都是應該的。”
“怎麼就成了糟踐?”
“爹、娘,兒子要畢業了,能掙錢,你們不用擔心。”
顧傾城知道,想要改變父母的老思想、老習慣很難。
但她會竭儘所能的給父母“自信”——他們,並不低人一等。
顧父顧母愣了一下。
他們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話說,兒子一直都是優秀的,也很孝順。
但,隨著他去了京城,隨著見識、能耐的增長,他漸漸成了家裡的“頂梁柱”。
不是說兒子真的有了養家糊口的能力,而是他的身份發生了改變。
他是大學生啊。
他是顧家,乃至整個劉家廟的驕傲。
顧父顧母這些長輩,在他麵前,反倒開始卑微起來。
慢慢的,父母與兒子之間的位置發生了倒置。
顧父顧母開始在顧青城麵前小心翼翼,唯恐自己說錯話、做錯事,惹得兒子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