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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秦招真的信了雁風潯暈血,他把雁風潯帶回家裡,扔到床上,被子一蓋就撒手不管了。
他不太會照顧人,心也不是很細,他覺得把人扔到床上,總能自己睡著的。
秦招的公寓是調查局分配的房子,六十平分給了一間臥室一間書房,沒有更多的客房。廚房連通客廳,一張大沙發擺在正中間,可以當作臨時床睡一覺。
秦招是個很好打發的人,他穿著衣服就往沙發上一倒。
可燈一關,就能聽見臥室裡傳來布料摩挲的聲音。
雁風潯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起碼半小時,秦招覺得不太對勁。他走進臥室查探,竟然發現雁風潯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
那張白天總是笑意盈盈的臉上,此刻慘無血色,精致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脖頸青筋凸起,耳根紅得不正常。
秦招下意識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看他是否發高燒。
這一觸碰,竟在瞬間和雁風潯建立了共感。
雁風潯在身體極度虛弱的時候,意識渙散不輕,秦招甚至都沒有調度勢元便能夠共感到他。
但這種通過身體接觸而建立的共感,有彆於秦招在作戰中靠勢元攻擊敵人而建立的共感。
它更溫和,也更無法掌握。秦招無法具體地抓取到雁風潯的任何記憶和意識,他隻是感受到雁風潯的情緒變化。
不安,煩躁,痛苦,一係列的心情快速地掠過秦招的心頭。
秦招很快從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比如,雁風潯非常討厭這樣渾身黏糊糊地躺在床上。
秦招找來毛巾,清洗後給雁風潯擦了擦身上的汗,又幫他退下衣服。
隻是,秦招沒有居家服,衣櫃裡也幾乎沒有寬鬆的衣服。
他找來找去隻找到一件質地柔軟彈性較好的裡衣,猜測應該可以用來當睡衣,就給雁風潯換上。
結果秦招隻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了視線。
奇怪。
這衣服他自己穿的時候也沒這麼緊,在雁風潯這兒繃得不像樣子,胸膛鼓鼓的,本來裸著還挺坦蕩的部位,被布料這麼一裹,反倒有些欲蓋彌彰了。
他隻能又給脫掉,讓雁風潯上半身晾著。
夜裡十二點的時候,秦招感受到一陣口渴,但這個口渴不來自於他自己的身體,而是與雁風潯的共感。
是雁風潯渴了。
他去接了一杯水,可是雁風潯眉頭緊鎖,雙唇緊閉,喂不進去。
渴還沒解,秦招立刻又感受到一陣集掙紮傷心不安於一體的複雜情緒,似乎是因為雁風潯受到了某種強烈的感官刺激。
秦招隻能共感意識,無法同時體會到雁風潯的身體感官,他不確定雁風潯身體哪裡出了問題,隻知道雁風潯很痛苦。緊緊蜷縮在被子裡,冷汗滲出。
曆來從容不迫的秦招開始有點手忙腳亂了。
他一邊給雁風潯擦汗,一邊打彭呸呸的電話。可是今天彭呸呸不值夜班,正睡得熟。
秦招又想聯係總部其他療愈師,翻著通訊錄,忽然就聽見雁風潯低低說了句什麼。
他低頭,用耳朵去聽,半天沒再得到一點聲音,隻然一雙手悄無聲息抱住了他的腰,緊接著,雁風潯的整個人貼了上來。
秦招以為他醒了,給他撥開一縷汗濕的頭發,問他:“哪裡不舒服?”
“疼……”
雁風潯眼睛緊閉著,說話時嘴巴都不怎麼動,與其說是在回答,倒不如說他可能僅僅是在夢囈。
“受傷了嗎?”
“……嗯。”
“我看看。”
秦招一臉嚴肅地在雁風潯身上搜查,試圖找出他的疼痛源頭。
可是從頭到腳摸了一遍,除了換來幾聲雁風潯的哼哼,沒有發現任何傷口。
秦招想把雁風潯扶坐起來,可是剛把他一隻胳膊拽開,雁風潯就不乾了,抱得死緊。他隻能遷就著這個姿勢,讓雁風潯消停了會兒。
過了一會兒,秦招發現,雁風潯抱著他以後情緒中那點不安和傷心好像少了,隻剩下因為疼痛而產生的應激反應。
於是他不再推開雁風潯,乾脆換了個姿勢,坐上床,將雁風潯攬在懷裡:“雁風潯,你生病了嗎?”
秦招隻能想到這個可能。
可是雁風潯仍舊在昏迷中,都不管秦招說什麼,他都嗯嗯地回應,然後在秦招柔軟的腹部蹭來蹭去。
雁風潯的情緒很不穩定,忽強忽弱,不上不下,各種各樣的複雜反應在極短的時間內反複橫跳。但有一點,秦招的感觸很深——雁風潯對周圍一切缺乏信任。
雁風潯在生活中沒有表現出來的那一麵,在意識深處安靜蟄伏。和平時的灑脫隨性嬉皮笑臉完全不同的是,他真實的那個自己恐怕相當孤僻。
他把所有情緒都擠藏在一個小小的安全地帶裡,隻在此刻,意識不清時,才不小心流露出來。可這個安全地帶正在逐漸萎縮收攏,於是雁風潯表現出了越來越多的不安,他在睡夢裡不斷尋找著某種可以給他安全感的支撐物。
秦招將他抱得緊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動作,給了雁風潯一些安全感,他慢慢地就不喊疼了,縮在被子與秦招之間的溫暖地帶,眉頭終於撫平。
但秦招一旦想要把他放開,他就會立刻皺著臉,發出反抗的聲音,長腿往秦招腰上一搭,樹袋熊似的將人緊緊箍著。
最終,秦招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個抱枕,由著雁風潯在他懷裡慢慢入睡。
秦招能夠感受到,雁風潯平靜下來了,然後睡著了。
他也沒有立刻離開,怕驚醒雁風潯。就這麼睜著眼,直到雁風潯自己翻了個身,鬆開了他,秦招才下了床。
他也沒歇著,先去了一趟總局,開了藥,又在路過超市的時候給雁風潯買了糖。
做這一切,秦招一點兒都不覺得麻煩,更不覺得他在伺候一個嬌氣的少爺。
他反而感到很有意思。
像在給自己千挑萬選回來的貓主子順毛。
以前的秦招一天到晚都很忙,他很少得什麼空閒。彆說養寵物了,他連自己都經常不想養了,好賴就這麼活著。
一直以來,秦招所做的一切,都是調查局需要他做的。他沒有什麼特彆想找的樂子,不管是旅遊散心上網衝浪,或者像其他同齡人一樣沉迷購物遊戲或夜店。
這些離秦招太遠了。
無聊但忙碌的日子就這麼過了很久,秦招從沒覺得什麼事非做不可。
直到雁風潯出現。
這是一個秦招親自爭取並且全心挽留下來的人,雁風潯的存在,於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代表了秦招首次的自我滿足。
退一萬步說,誰被自己的貓咪踩奶後,會嫌它咕嚕的聲音太大,或者怪它不好好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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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唔?”
秦招按雁風潯所要求的,一五一十巨細無遺地把昨晚的一切告知。
然後就被雁風潯突然捂住了嘴:“好了,可以了。再說就沒禮貌了。”
雁風潯真是硬著頭皮聽他說完的。
剛才那十幾分鐘的時間,聽秦招描述昨晚他是如何因為怕痛而在被窩裡哼哼唧唧,又是如何把秦招抱著不放,這一切簡直是煎熬。
好消息是,秦招沒有發現《異能收錄檔案》的事。
壞消息……
雁風潯當了二十年的體麵人,時間截止於今天。
“如果你覺得害羞,我可以忘記昨晚的事。”秦招的嘴一張一合,在雁風潯的掌心後麵輕輕吐字。
雁風潯手一癢,鬆開了。
怎麼說呢,害羞倒也不至於。
以雁風潯這麼多年對臉皮的修煉,他其實並不介意在彆人麵前示弱。隻是一直以來,雁風潯的“弱”“嬌氣”“無辜”都帶著一些偽裝的成分,是他在恰好的時機做出的精湛表演。他還沒有習慣讓人看見自己未經修飾的一麵。
他盯著秦招看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聲氣:“算了,你都不嫌我麻煩,我還矯情什麼。”
他忽然生硬地另起了個話題:“你今天不忙?”
“忙。”秦招說,“上午安排了調查隊的特訓,下午還要加練。”
“下午什麼時候去?”
“現在差不多到時間了。”
雁風潯點點頭,走下床去,左看右看,沒找到自己的衣服:“我和你一起,見識見識你們的異能作戰訓練……話說,能借我一身衣服?”
秦招跟著他走了兩步,聽見這話,愣了一下,腦子裡不可控製地出現了一些畫麵,臉色騰一下紅了。
“……我幫你買了,在客廳。”秦招扭頭就衝出去,給他拿了一個購物袋。
秦招是板上釘釘的沒有審美,他的所有生活用品,除了調查局提供的,其他的都是閉著眼選的,從來不管好不好看,隻要耐穿,好用,同一款式他能買365件。
雁風潯本來還挺感動的,說:“謝謝隊長,隊長你對我真——”
“好”字硬是被他吞進了肚子裡。
“秦招,你告訴我,這件胸前一隻金光大肥貓的粉色T恤,你怎麼買到的?”
秦招很驕傲地說:“這是我搶到的,最後一件。老板說在大學生裡很流行。”
“哪個大學的學生穿這個你讓他站到我麵前來……!”雁風潯咬牙切齒,心想林樂山是不是把他那該死的審美瘟疫傳染給秦招了。
他忍了忍,語氣溫柔地哄著秦招:“行,好,沒關係,這是你給我買的第一件衣服,我會好好珍藏的。那麼現在,我們把它好好放回盒子裡。秦招,找一件你的衣服給我,乖。”
秦招搖搖頭:“我的衣服,你穿不下。”
雁風潯腮幫都緊了,還得笑著:“怎麼會?我隻是比你高了一點,又不是巨人。擠一擠總能穿下。”
秦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雁風潯比他高了七八厘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衣服確實是能勉強穿下的,但雁風潯肩背更寬,胸……
秦招覺得同為男人,說雁風潯胸肌撐得那衣服太鼓了,好像又有點不對勁。
他隻能努力地勸雁風潯:“T恤好看的,那隻貓貓像你,可愛……試試吧?”
“秦招,我勤勤懇懇健身多年,我全身上下沒有一處體脂不標準,身材完美到連教練都恨不得給我退錢請我給他們打廣告。”
雁風潯不敢置信地指著衣服上的大胖貓,指尖都在顫抖,“你說誰像這隻胖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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