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隻是這個時限得看對方的意誌抵抗有多強。就打個比方,陳厭青的勢元比我高得多。我如果現在對陳厭青使用契約精神,讓他把銀行卡密碼交給我,他肯定強烈不願意,那麼我的能力就會在他說出密碼以前就失效。”
洛林達耐心十足解釋道,“但如果我對陳厭青的指令是,讓他現在把手裡這杯冰水一口氣喝完,他本來就想做這件事,所以接收到這個契約命令的時候心裡也不會抵抗,那麼我的能力就可以持續到他完成這個契約。”
“這也是我們帶戰士做宣誓時需要用到的屬性——當一個戰士心中本來就有堅定不移的忠誠,那麼我在對他使用契約精神宣誓時,無論他勢元高於我多少,他眼中的契約印記都會一直保留。日後,我們就將通過判斷他們眼中印記的深淺,來確認一個戰士是否對調查局有二心。”
雁風潯稍稍坐起身,墨鏡擋住了他的目光,從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有沒有一種情況,是使用了契約精神以後,對方眼裡完全沒有出現印記?”
“完全沒有出現印記?”洛林達不解,“這個很難確定吧,也有可能是短暫出現過,然後馬上失效。”
雁風潯搖頭,他很清楚地記得,那天夜裡他對秦招使用契約精神後,秦招的眼底從頭到尾沒有出現過任何印記。
他對洛林達提出疑問:“也許,當一個人的意誌抵抗非常強烈,同時勢元等級也遠高於你,那麼契約精神就有可能完全無法生效,不是嗎?”
隻有這樣,才說得通。
秦招那雙漂亮的眼睛可以一眼望到底,完全沒有出現半點契約印記。除了因為他勢元太高,還因為他的意誌太過堅定,不易動搖。
“不對。這點和你想的不太一樣。”
洛林達反駁了雁風潯的說法,“不管對方意誌抵抗再強,契約能力都一定會在對方眼中留下印記,這就像,我狠狠打陳厭青一巴掌,不管他覺得痛不痛,臉上一定會留下我的指印,無非就是滯留時間長短的問題。”
陳厭青無語道:“彆太離譜,能不能不拿我打比方了?”
洛林達沒理他,繼續對雁風潯說:“完全無法生效的契約精神,據我所知,有且隻有一種情況。”
雁風潯背脊莫名地直起,呼吸也緩下來,仿佛一切嘈雜的聲音都靜下,在等這個答案。
洛林達說:“當對方對一件事情本來就抱有強烈的願望,他心中對承諾的捍衛已經不受任何事情動搖,那麼他的信念可能大過了契約精神的能力,意誌力就會抵消掉異能。
這種情況非常非常少見,至少在我工作十幾年裡,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我的指令絕對服從的人。我們打個比方——”
陳厭青搶先說道:“不要用我打比方。”
洛林達說:“比方說我想打陳厭青一巴掌,而他同時也抱有強烈的想要打自己巴掌的願望,那麼他在我動手以前先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的手還沒來得及扇過去,他已經把自己打倒在地,這就抵消了。這種情況非常罕見,但不是沒有可能。懂了吧?”
陳厭青把喝光水的杯子一摔:“我真的受不了你了,洛林達,單挑吧。”
他說著就去抓洛林達,洛林達哈哈大笑著跳起來,兩個人在烈日下麵互扯頭發,場麵一度亂七八糟。
但雁風潯卻沒有看熱鬨的心情。
他再次摘掉墨鏡,刺眼的陽光把他的視野照得一片恍惚。他越過重重人群,看向了正在遠處指導訓練的秦招。
他聽完洛林達的話以後,第一反應是——離譜。
原以為是秦招勢元太高,所以契約精神不管用。搞半天……
竟然是因為秦招在他使用異能以前,已經在心裡堅定了要為雁風潯保密的信念。
雁風潯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震驚於秦招的忠誠——
對指令絕對服從,對承諾堅定捍衛,信念已經強大到足以抵消掉契約精神的力量。
如果在今天以前,誰告訴雁風潯,這世上竟然有人會對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家夥發揮出矢誌不渝的精神,雁風潯大概會嘲笑那人太過老實憨厚。人不懂變通就會吃虧,人太守承諾恐怕被人利用。
可現在,他發現這個人是秦招。
他忽然不覺得可笑。
一聲哨響,是體能訓練告一段落的提醒。
接下來大概會休息半小時,然後各場地的人互換訓練內容。
對戰訓練一般安排在室內,有特殊儀器防控,避免將勢元釋放出去影響城市環境。
室外的訓練場一聽見哨聲,立刻倒了一大片,有很多人趕緊往盥洗室裡跑,也有人顧不得乾淨,先衝去三樓喝水。
雁風潯望過去,正好看見秦招遠遠走了過來。
他就一直看著,目不轉睛,在相距隻有十來米的時候,和秦招對視上了。雁風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秦招腳步驀的一頓,隨即錯開視線。
走近後,秦招注意到雁風潯露出的手臂上已經有了輕微的曬傷,他蹙起眉:“等下彆在這兒了。”
“隊長,我給你備了水。”雁風潯嘴上這麼說,但並沒有遞水的動作,他輕靠著台階笑。
秦招看到了那幾杯冰水,伸手去拿:“謝謝。”
結果雁風潯根本沒有動,完全不打算遞給他,秦招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懂雁風潯什麼意思。
他沒拿到水,手就這麼在半空中放著,有些尷尬,於是想要收回。
忽然,雁風潯將自己的上身靠了過來。
將臉頰輕輕貼在了他的掌心。
剛做完了將近兩小時的訓練,秦招的身體溫度偏高,掌心更是熱得發燙。貼在雁風潯的皮膚上,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快融化了。
他下意識手一顫,想躲開,卻被雁風潯按住手背,蹭了蹭。
“雁風潯……?”
“隊長,你老這麼連名帶姓地叫,多生疏啊。”雁風潯的下巴擱在秦招的手掌心,抬眼望向他,一雙眼睛比胸前的金光大肥貓還亮,“換一個。”
“換什麼?”
秦招一開始還有點不自然,這會兒又覺得雁風潯的臉上皮膚細膩光滑,手感很好,就毫不客氣地摸了摸,甚至還捏了一下。
“叫——”
“小潯弟弟!”
雁風潯正要為自己取一個可愛的昵稱,那頭的陳厭青和洛林達已經撕扯完畢,朝他們走來。
洛林達大喊:“小潯弟弟,休息了,姐姐帶你去三樓喝水!”
雁風潯和秦招的臉上同時愣住。
秦招猶猶豫豫地問:“是想叫這個嗎?小潯……弟弟。”
雁風潯坐直了身子,抵著眉心:“不,不要。請你彆學這個。”
小潯就算了,還弟弟。
他真的沒那麼想當小孩兒,好歹也是二十歲的人了。
洛林達擠到傘下,看著秦招,說:“哈嘍啊秦隊,你新招的這個實習生很不錯,乖巧懂事嘴巴甜,還很好學求知有上進心。有空讓他到我那兒坐坐,我給他補一下異能作戰的基礎課。”
秦招的手已經收了回去,上麵還殘留著一些屬於雁風潯的溫度。他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
陳厭青站到他旁邊:“隊長,我有事跟你商量。你來一下。”
秦招點點頭,看了一眼雁風潯,想了想說:“你先跟洛林達去樓下坐會兒,她可以教你一些作戰的理論知識。等太陽下去了,我再帶你練一練實戰技巧。”
雁風潯對這個並無所謂,正要應付地點點頭,就聽見秦招輕聲補了一句:“……可以嗎,阿潯?”
或許是因為銀門港的夏天實在太熱,也可能是訓練場上無數人揮發的汗水讓空氣變得焦躁。
雁風潯忽然覺得心口燙得很,差點沒燒著自己。
他看著秦招,深切體會到了,人們為什麼說綠色是充滿生機的顏色。
他見識到秦招幽綠的瞳孔裡有一股蓬勃洶湧,像是將要把一切席卷,不留餘地。
它如浪濤奔騰,是風是雨。它碰到哪裡,哪裡便濕個徹底。它跳動雀躍,沾濕了天與地,沾濕了烈日下悶熱的空氣,也沾濕了雁風潯。
“可以。”雁風潯回答說。
當然可以。
現在秦招就是讓他穿著這隻傻逼肥貓在大街上來一段B-box他也會說可以。
沒有彆的原因。
雁風潯想,他喜歡秦招這樣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