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年前, 宗恕還隻是個偏遠星球裡為了期末考試挑燈夜讀的小學生。他哥宗戒,卻已經因為幫助導師,製作出了可以長時間體外儲蓄勢元能量的便攜式儲蓄倉, 而成了大學裡的風雲人物,還被當地媒體競相報道。
宗戒年輕,但博學多才天資聰穎, 異能屬性強大而特殊,加之他自己也很上進,善於抓住機會。於是大學還沒畢業就被調查總局破格內招, 以在校生的身份獲得了實習資格,再之後, 猶如人生開掛,本是連溫飽都難維持的小城青年就這麼步步高升,扶搖直上。
畢業後, 他理所應當地前往調查局總部, 銀門港, 並成功獲得編製, 以及更加廣闊的天地。
宗戒離開家鄉的時候22歲, 而宗恕才六歲, 考慮到工作事務繁忙無法照顧弟弟,所以宗戒把他留在了奶奶家。
初去總局的三年裡, 宗戒幾乎不怎麼回家。問起來,便說是因為工作內容需要保密, 非必要不得與外人接觸。後來稍稍好了一些, 一年能抽空回去一次,但每次回家也不閒著,不是在開會, 就是在研究手裡的工作。
幾年後,宗恕麵臨考初中,奶奶想辦法聯係上宗戒,問他是否可以把宗恕的戶籍轉到銀門港,帶他去大城市讀書。宗戒當時已經在調查局立穩了腳跟,手頭的工作沒那麼繁忙,於是答應了下來。
可意外的是,當宗恕拿到足夠進入好學校的成績,也收拾好了所有行李,等待他哥來接的時候,他和奶奶卻自此再也聯係不上宗戒。
這個人的消失,完全可以用人間蒸發來形容。
去了哪兒,是死是活,他在銀門港發生了什麼,一切都不知道。
起初奶奶會安慰宗恕,猜測是因為宗戒在調查局職位太高,工作的保密性太強,一時半會兒不能和外界有聯係。他們體諒調查局和宗戒。
可是初中三年,高中三年。直到奶奶去世,宗戒還是沒有回來。
宗恕當時已經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最終沒去。
他把以前宗戒存下來給他讀書的學費和生活費拿出來,買了星際航行的票,這幾乎花光了他的積蓄,但他沒有猶豫,直奔銀門港。
宗恕來到調查局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聽他哥。然而根本沒人聽過宗戒這個人。
宗恕一開始還以為是宗戒的職位太低,知道的人少。他不死心,到處打聽。但問來問去,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樣:“調查局的武器製造師隻有三個人,每個人都叫得上名號。沒有一個名為宗戒的年輕人。”
製造異能武器,對於一個異能者的能力要求極其之高。
他不僅需要了解武器製造,還要了解如何將各種異能屬性融合進物質中。其中的門道,絕非普通人可以簡單學會。
調查局培養一個成熟的武器製造師,需要花費5-10年的時間。而且一旦獲得了武器製造師的稱號,他在調查局的職級就堪比二級部門的最高領導。
所以每個人都很明確地告訴宗恕,調查局沒有叫做宗戒的高層領導。
……
“然後你就進了調查局,想留在這裡繼續查?”
“不。”宗恕告訴雁風潯,“那時候我連當實習生的資格都沒有。”
陳厭青也忍不住好奇:“那你後來又怎麼會留在這兒?你說你沒讀大學,可我怎麼記得你的資料裡寫過你是魄學院的畢業生?”
魄學院,全名星際異能勢元綜合訓練學院,致力於向調查局、軍部以及聯盟政府武裝部隊輸送異能人才的大型異能學院,在整個聯盟星係,它應該算得上的當之無愧最好的一所兼顧作戰和專業知識學習的學院。
宗恕說:“是後來練局寫了推薦信,把我送去了魄學院。”
陳厭青了然地點點頭,道:“所以,是因為練局那時候看你一個小孩兒找不到親人,太可憐了,把你推薦去了魄學院?”
雁風潯卻斂著眉看向宗恕,等一個不同的說法。
果不其然,宗恕下一句話更加令人驚訝。他說:“不是他可憐我,是我那時候找不到宗戒,賴在調查局不肯走。某天夜裡,忽然死在了總部大樓門口。”
陳厭青:“哈?!”
“他們來替我收屍的時候,發現我的異能特殊,心跳停止後也不會死亡,而是進入涅槃狀態等待複活。因此最終把我留下,還破例讓我進入了調查局,將我作為特戰大隊未來的異能警員培養。但因為調查局編製對於學曆有硬性要求,所以練局才寫了推薦信,讓我可以一邊讀書一邊在調查局學習。”
“這……”陳厭青張了張嘴,總覺得哪裡不對,但說不出來。
雁風潯替他找出了這個故事的問題所在,他問宗恕:“誰殺了你。”
“不知道。”宗恕說,“我隻記得那天夜裡太冷太困,我睡過去了。再醒來已經是涅槃後。”
雁風潯沉吟少許,淡淡說道:“有人阻止你找宗戒,想滅口,隻是你太難殺。”
“嗯,我最初也這樣想。”宗恕認同他的說法,“但後來查了監控,我的確是突然死亡,沒有任何‘凶手’出現。”
“這麼多年,你就沒有再繼續查過?”
“查了,沒有收獲。”
雁風潯提醒他:“他既然是武器製造師,那你應該去總局一處查。”
宗恕卻說:“去過,但練局也告訴我,總部從未錄入過宗戒的簡曆。他提醒我,也許我哥是在幫一些非法的機構做事,但為了聲譽而用了調查局的名頭。這種情況下,我繼續追查可能會出問題。”
雁風潯沒有過多評價,隻是對宗恕露出了一個以為不明的笑。
練壽夫當然有問題,但這個事情隻有他和秦招知道,所以宗恕之前自然會對練壽夫的話深信不疑。
“或許我知道宗戒的檔案在哪裡。”雁風潯不講前因,隻給出結果,他也很清楚,對於宗恕這樣的人來說,結果才是最重要的,“總局一處機密倉庫。”
“那是什麼地方?我沒有聽過。”
“武器庫最深處,用於保管最高機密物品和文件的地方。戒備森嚴且被保護在空間能量場裡,無法從外部進入。”雁風潯的笑容加深,說,“唯一擁有通行權限的,隻有練壽夫。”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辦公室裡陡然靜了片刻。
就在這時,雁風潯和宗恕的餘光裡,都看見一坨什麼東西在悄悄往外溜。
他們兩人同時伸手,抓住了陳厭青。
宗恕頓了頓,很快收回手,雁風潯卻笑眯眯看著陳厭青,說:“你跑什麼。”
陳厭青堵住自己的耳朵,閉上眼睛:“我什麼都沒聽見,我是聾子。你們在這裡說的任何一個字我保證不會泄漏出去。”
雁風潯對他友善一笑:“我們說什麼了?”
陳厭青:“對啊,你們說什麼了?哈哈。”
他們當然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但陳厭青已經從剛才那些殘碎的片段中截獲了重要且危險的信息——
武器製造師宗戒失蹤,宗恕差點死於非命,緊接著練壽夫為他寫推薦信,還將他留在調查局。光是這些線索,就已經足夠引火燒身。
現在,雁風潯還想引誘宗恕繼續追查此事。
陳厭青的本能告訴他,再聽下去,吾命休矣!
陳厭青的人生願景非常簡單且俗,他沒有偉大理想,畢生追求就是好好退休吃穿不愁,未來拿著調查局豐厚的退休金養幾個年輕小帥哥。他不想往任何坑裡跳。
“放開他吧。”宗恕說。
雁風潯沒有動作,隻是笑著衝宗恕挑了挑眉——他故意把陳厭青拎進來,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
然而宗恕依舊重複道:“讓他走。”
片刻後,陳厭青終於解脫,捂著耳朵念叨了一句:“倒黴催的。”然後腳底抹油衝出辦公室。
門啪的一聲關上後,雁風潯開門見山地說:“倉庫裡放有調查局二十年前所有重要的檔案資料,隻要你哥真的在總局做過事,他的檔案一定也在。”
“謝謝你告訴我。”遲來了多年的重要線索,宗恕自然發自內心的感激,但同樣的,他也困惑,“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雁風潯卻不回答,他隻是看著宗恕,繼續說自己的:“你如果還想查宗戒的事,隻能去機密倉庫。但我遺憾地告訴你,練壽夫不會讓你進去,更不會讓你看到檔案。”
宗恕蹙眉:“所以?”
“所以如果你不想牽連陳厭青,就必須自己想到一個潛入倉庫的辦法。”
“……可是,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啊?”雁風潯露出無辜的表情,“誰幫你。”
宗恕也茫然了:“你特地告訴我宗戒的事,又提前做好打算,想利用陳厭青幫我潛入倉庫。我想不到你幫我的理由。”
“那是因為我本來就沒在幫你。”雁風潯走到辦公桌前,直接把他的桌子當凳子坐了,長腿交疊,悠哉地抱著手臂,說,“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了解有關宗戒的事,但顯然,你知道的也不多。為了查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我必須要拿到二十年前的調查局檔案。”
“為什麼?”
“我沒有義務解答你更多的問題,你花了這麼多年在調查局都沒有找出線索,而我現在給了你明確的方向。你能做就做,做不了拉倒。我去找陳厭青。”
“這件事和他沒有關係,他沒必要插手。更何況,他這人做事謹慎,不會為了彆人冒險。”
“陳厭青說得對。”雁風潯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宗恕,“蠢直男。”
“……我隻是合理提出疑問。否則你告訴我,陳厭青憑什麼幫忙?”宗恕看著他。
“找人幫忙,不一定非得要對方同意。”
“什麼意思?”
“他如果不幫忙,我就把他綁過來,脖子上麵架把刀,每過五分鐘就割一刀。異能者嘛,血沒流完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如果他有骨氣還要拒絕,我就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頭,往他的傷口處抹上腐蝕屬性的毒液。無論再痛再害怕他也叫不出來,隻能在黑暗裡慢慢死去。除非他肯——”
宗恕一拳揮向雁風潯,打斷了他的說話,胳膊在即將碰到雁風潯的前一秒停下,渾身都是威懾性極強的殺氣:“你敢。”
拳風砸過來的時候,雁風潯動也沒動,連眼睛都懶得眨一下。麵對宗恕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他隻是笑,而且越笑越大聲。
宗恕被他笑得有些毛骨悚然,正想說什麼,忽然感到一陣劇痛傳來,他猛地一驚,竟發現自己的腿被釘在了地板上——
有未知的東西從地麵鑽出來,直接自腳底刺入身體,它們在宗恕的腿骨中生根發芽,將他死死拽在原地。
不等他做出反應,眼前忽然蒙上了一層濃霧,刺鼻的氣味使勁往鼻息裡鑽。他屏住呼吸,卻發現根本沒用,這些毒霧可以通過皮膚滲入。
很快,血液仿佛凝固一般,連帶著身體裡的所有勢元能力都停止了運作,宗恕無法使用異能了。
“怎麼會……”宗恕驚訝。
雁風潯眉目彎著,笑說:“我以為你在折疊空間向我傳訊求助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有異能。”
宗恕的異能屬性雖然某種程度上來說很強,但無奈的是,他的一切爆發力都源自於身體本身。而現在雁風潯直接把他的骨頭鎖住了。
“我以為你是精神係異能。”宗恕沒有因為受到攻擊而給出太多反應,他很快恢複平靜,但臉色難看。
當初雁風潯在涅槃狀態下幫他挑走了亡魂之力,使得宗恕得以成功複活,宗恕便以為他是某種精神係異能。結果在折疊空間的時候,他意外發現雁風潯還可以操縱藤蔓。
現在的情況則更複雜,宗恕已經看不懂雁風潯的異能了。
“所以你想到潛入倉庫的辦法了嗎?”雁風潯無視了他們之間這種劍拔弩張的狀況,問宗恕,“還是說,我現在去把陳厭青叫回來。”
“為什麼一定要找他。”
“為什麼不找他?空間異能者,打破維度時無視一切能量場,他可以最快也最悄無聲息地拿到我…們最想要的東西。”
“檔案袋被封存在最高機密倉庫,拿走裡麵的東西,最高可判死刑。”
“嘖嘖嘖。”雁風潯撐著下巴,眨眨眼,“你怕牽連他,我又不怕。”
“我會想辦法。”
“你可沒辦法。你的異能是基因進化和涅槃,優勢在於近戰,對抗性強且不消耗勢元,80%削弱物理攻擊,50%削弱精神攻擊,身體的自愈能力比尋常人高5000%,在心臟未受損的情況下即便骨頭斷裂,也可以在5分鐘內迅速再生。但可惜,這些屬性在我這兒沒用。十個你也比不了陳厭青好使。”
“……”宗恕看起來一動不動,實際上一直在想方設法把腳拔起來,但除了增加疼痛,毫無意義,“雁風潯,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不要亂來。”
“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雁風潯伸出一根手指頭,隔著半米距離朝宗恕的腦門一彈,直接在他額頭上留下個窟窿,血就這麼汩汩流出,看著很是嚇人。
宗恕本來以為雁風潯是想找他聯手,但現在看起來,雁風潯根本不需要他。
對方來找他隻是想知道宗戒的事,除此之外,宗恕根本沒用。相反,宗恕知道了雁風潯的計劃,如果他不肯合作,反而阻止,那麼雁風潯隨時可以殺了他。
果然,雁風潯忽然說了句:“要不做回大黑蛋吧,反正你也沒用。”
與此同時,張牙舞爪地藤塞滿了整個辦公室,尖銳的刺眼看著就要朝宗恕的紮去——
雁風潯的眼睛忽然往上看了一下,隨即輕笑出聲,但沒說話。
宗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在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半空中忽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他的胳膊就往上拽。
死命拽了半天,宗恕沒反應,空氣中傳來一聲:“你動一下啊!”
而下一刻,藤蔓把陳厭青從切割的空間中拽了下來,他一個屁股坐在地上,長發被毒藤纏住,狼狽又憤怒。陳厭青指著宗恕罵:“你傻啊,他要殺你,你還站著不動!”
宗恕伸手想把他拉起來,陳厭青一巴掌給他揮開,自己氣勢洶洶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轉頭對雁風潯說:“我幫你,放了他。”
雁風潯故作驚訝:“真的嗎,我怎麼信你。”
“你可以拿刀架我脖子上,如果我騙你,就挖我的眼睛,割我的舌頭,往我的身上抹上腐蝕屬性的毒液。”陳厭青把剛才雁風潯說的話給背了出來,冷笑說,“反正你本事這麼大,心腸又歹毒,總能想到辦法。”
雁風潯一收手,房間裡的毒霧散去,藤蔓消失,禁錮宗恕的那股力量也退去。
陳厭青狠狠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用衣袖給宗恕擦額頭上的血窟窿:“……”
他越擦越覺得沒對勁,然後用力一摳,手上掉下個蟲子屍體,他大罵:“我靠這什麼?好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