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先是麵麵相覷了一會，居然有人狐疑：“難道裡麵沒有摻假嗎？”</p>
此言一出，滿堂皆靜，上到秦王，下到抬麥進來的力士，全都轉頭看向那個說話的人。</p>
他周圍的人也都自動遠離了他。雖然他們心中也有此疑問，但是，你不能當場說出來啊？！</p>
這是哪裡？這是朝議，你這是在質疑大王嗎？</p>
這個人也明白過來，他駭的臉色煞白，全身跟打擺子似的，嘴唇蠕動，卻是話都說不出來了。</p>
大夫勝溫言笑語對此人道：“你是覺著，我秦國之王，是在拿國家大事與一稚子同諸君開玩笑嗎？”</p>
這個人渾身哆嗦了一陣，終究沒有說出辯駁的話來，眼白一番，直挺挺的向後一倒，背過氣去了。</p>
大夫勝輕蔑的看了這人一眼，放眼高聲道：“令者，治理一地也！公子魚雖為稚子，但他能讓田裡的糧食高產，讓百姓們安居，如何不能治理一方土地？拔出年齡不談，公子魚還有何處不妥嗎？”</p>
眾大臣不語。難道年齡不是最大的不妥嗎？他認識秦字嗎？他會寫爰書嗎？他會跟上官對奏嗎？他懂禮儀嗎？櫟陽是樞紐，他能跟南來北往東進西出的各色人等交談嗎？</p>
他不能！</p>
因為他壓根還沒來得及學習，時間是他最大的障礙啊大王！</p>
光會種田是做不了官的！</p>
但秦王卻是不會聽見他們心中所想，他隻道：“拉下去</p>
！”他眼神嚴厲的一一掃視全場，問道：“列卿還有何意見？”</p>
眾大臣正努力在想一個能駁斥的理由，然後那個頭發胡子都花白的老臣出列了。他一字一句問道：“臣請大王，既要授官櫟陽令，公子魚所封之爵，大王可定下了？”</p>
秦王笑道：“寡人倒是想封君呢，但你們的公子魚清高的很，覺著封君是累贅，不想要！寡人無法，隻能將櫟陽交給他治理了。”</p>
老臣道：“大王，從未有未封爵便授秩千石之官，公子魚或許謙辭，但大王還需做到有功必賞。請大王為公子魚封爵。”</p>
其他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不要附和。但他們更想反駁。</p>
他們想反駁，但大夫勝說的好，你要是自認能有比這小兒還要大的功勞，提出來，無論是櫟陽令還是封君，大王都不會吝嗇。</p>
但他們沒有！</p>
在秦國，功勞最大，這是寫在律令裡的，秦魚的功勞沒法抹除，他們就沒有底氣去提出反駁的意見。</p>
眾大臣心中有苦難言，難道，他們秦國，真的要有一個六歲的小縣令了嗎？</p>
不會見笑於六國吧？</p>
還有，這老頭哪裡冒出來的？有誰認識嗎？</p>
秦王道：“既如此，便拜為上卿吧。公子魚，你可接受？”</p>
上卿，在秦國，作為爵位的一種，它既不在二十軍功爵之列，也沒有實際的土地官位，它更像是一種榮譽爵位，表示君王對你的喜歡和青睞。</p>
有很多名人都曾拜為上卿，比如繩池之會結束後大家回到趙國，藺相如功勞最大，就被拜為上卿。蒙驁也被拜為上卿，但他的實際爵位是十一級的右庶長，他的具體職務是領兵作戰的將軍和郎中令。他在戰場上是將軍，在鹹陽城中，就是戍衛宮城的郎中令。因為秦王信任他，給他上卿的榮譽爵位，走在外頭，要比其他爵位相當的人更風光一些。</p>
說白了，其實就是一個貴族榮譽稱號。</p>
秦魚站起身，九十度揖身到地：“多謝大王。”</p>
秦王也不看他，隻問下麵：“還有何事要議？”</p>
眾臣麵麵相覷。</p>
秦王見無事可議，就退了。</p>
秦魚站在高台上，看看已經空了的王座，再看看站在下麵都還要比他高的大臣們，也跟在秦王的後頭退了。</p>
不退也不行啊，他又無人可以說話。</p>
秦王和秦魚一走，白起也轉身離開了，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好似他來就是占個位子似的，也沒人上去跟他攀談拉關係，也都好似沒看到他似的。</p>
大夫勝也想離開，但他被胡子頭發雪白的老大臣叫住了：“大夫勝，公子魚的封爵典禮可有安排？”</p>
大夫勝上前幾步，給老大臣行了一個晚輩禮：“叔公，您腿腳不便，今日怎麼來朝議了？”</p>
老大臣仍舊是慢吞吞一字一句道：“老朽幾十年朝議一次，腿腳還能受的住。大王既然已經答應封公子魚，那麼按照宗室規儀，應該快點準備起來了，大夫勝，你既為宗正丞，受宗令所托總領櫟陽事，你要儘起你的職責來。”</p>
大夫勝笑笑，將老大臣引到一處人少的空曠之處，小聲跟他道：“叔公的擔心小輩知道，隻是叔公這次卻是錯了，非是大王不肯，也不是小輩不儘責，乃是公子魚自己不要的。大王原本想要為公子魚封君，是公子魚一拒再拒，惹的大王不喜。朝議之前，可是生了好大一頓氣呢。”</p>
老大臣皺起了溝壑縱橫的眉頭，不信道：“你不是在哄老朽吧？”</p>
大夫勝卻是笑歎道：“老叔公哎，方才朝議的時候，您都沒瞧大王的臉色嗎？公子魚在王宮受到的是什麼樣的待遇，您作為咱們宗室老臣，小輩可不信您沒聽說過？大王如此喜歡他，卻在朝議上對他不假辭色，您就沒多想？”</p>
老大臣：“朝議肅穆，如何能輕佻嬉笑......”他想到秦王那陰晴不定的性子，自己也有些狐疑了。</p>
“那，公子魚他......”為何會拒絕呢？他這一脈的先祖們，是如何瘋狂的想要得到爵位，他這個活了大把年紀的老頭子，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p>
怎麼到了他這一輩，終於可以封君了，反倒是拒絕呢？</p>
公子勝笑道：“您問我，我上哪去知道去？要不說是天才呢，老夫若是能有封君的一天，非得喜悅的大興祭祀不可。咱們這位新公子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心思當真琢磨，摸不透。”</p>
老大臣卻是擰巴著眉頭，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大夫勝不讚同道：“他一個才六歲的稚子，能有什麼心思要你琢磨的？不要拿你在鹹陽的那套去對付一個稚子。”</p>
大夫勝忙討饒道：“好好，是小輩錯了，是小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公子魚隻是率性而為，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行了吧？”</p>
老大臣明顯看出他是在敷衍，他對大夫勝冷哼一聲，甩袖罵道：“豎子不可與為！”離開了。</p>
大夫勝：嘖，這老頭，脾氣真怪，你跟秦魚...哦不，趙魚....你跟趙魚那小子不認識吧？怎麼一副聽不得彆人說他不好的話的樣子？</p>
您老這是操的哪門子的心哦，當真奇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