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兒子為什麼會在太子的棺槨麵前行刺穰侯，這還用問嗎？自然是要穰侯為太子血債血償了。雖然宗室和大臣們心中都知道，太子到魏國做質子，是為了秦國，而不是為了某一個人，但是吧，其情可憫，畢竟，其實太子是可以不用去魏國的。</p>
範睢原本是想在歸葬太子之後，再細數太後和橫候等四貴的罪行的，如今太子的兒子圖給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由頭，範雎要是不好好的把握住，就有負他謀士的名頭了。</p>
於是，一場莊重隸穆的葬禮，成了一場口大會，穰侯與範睢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吵鬨不休，涇陽君和高陵君則是看著巫醫救治華陽君，一邊大罵圖狂徒小兒弑親狂悖，目無長尊，要太後嚴懲他……</p>
秦王被他們吵的大發脾氣，當場奪了穰侯的兵權和華陽君治粟內史的官位。</p>
在秦國，掌握了兵權和糧權，基本上就掌握了整個秦國，這下子，兵權和糧權都被秦王收回到自己的手中，相當於廢了穰侯和華陽君了。</p>
沒有了穰侯和華陽君的支持，利用手中權利在官員們頭上作威作福的涇陽君和高陵君，就好似拔了牙齒的老虎，再也蹦跳不起來了。</p>
所有人都去看宣太後。</p>
宣太後冷眼看著這一場鬨劇。這場鬨劇的主角，不是她的親弟就是她的子孫，以她現在的年齡，但凡心裡承受能力差一些，就能當場追孫她最疼愛的長孫而去。</p>
宣太後無視了所有人，心如死灰的帶著魏醜夫封閉了芷陽宮，不再見任何人。</p>
秦王也不強求，隻道："既然太後要住在芷陽宮，那就長住在此吧。"</p>
竟是直接要將太後幽禁在芷陽宮了。</p>
範雎羅列四貴的罪名，是想將他們擊殺在鹹陽的。</p>
但是，秦王在認同了禳侯他們犯的罪行之後，同時又細數了穰侯這些年立下的軍功，肯定了他為秦國做出的貢獻，認為他功大於過，決定隻是將他驅逐出關，讓他帶著自己的財物回自己的封地去吧。</p>
至於華陽君，目前還吊著一口氣，秦王同樣驅逐他回自己的封地，並且讓他即刻啟程，不得耽擱。</p>
對涇陽君和高陵君，同樣驅逐出關，回自己的封地，即刻啟程。</p>
範睢對秦王的“大度”是有微詞的，但從另一方麵想，君王的大度，對臣子而言，是有好處的，範睢他自</p>
己也是臣子，親王能對臣子寬和大度，對他而言，是應該慶幸的。</p>
而且，看看華陽君，將死之人趕路，這是怕他死的不夠快呢，涇陽君和高陵君兩個，範睢是一百個看不起他們，離了秦國的庇護，他們在其他人眼中就是狼入虎口，回封地？怕不是在回封地的路上就給搶了殺了吧？就是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他們能保得住自己的封邑嗎？最終也是個死字！</p>
隻有穰侯，範睢是不甘心的，但他不甘心也沒法子，穰侯的功勞，大家有目共睹，他位比諸侯的封地和爵位，都是他自己打下來的，誰也質疑不了。</p>
隻能放任他出關回陶昌了。</p>
圖被秦王貶成了庶人。</p>
圖大庭廣眾之下行刺殺之事，刺殺的還是自己的長輩和一地諸侯，行為惡劣，若是他不是個未傅籍的少年，若他不是已故太子的兒子，若他不是去魏國有功，若穰侯不是罪有應得，就憑他的行為，他的下場，隻有一個死字。</p>
秦國自商君變法之後，就有了未有功者，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法律規定。</p>
圖是犯了死罪，但他身上是有軍功爵的，為了鼓勵圖，秦王在他出發去魏國的時候，給了他軍功爵，等他親自護送太子回國，這個軍功爵，還能再漲。</p>
這下好了，秦王念在他尚未傅籍，將他的軍功爵一擼到底，從王孫貶為庶人，以儆效尤，讓他自生自滅去了。</p>
圖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蒙家找秦魚。</p>
秦魚是秦國的公子，為秦太子送葬，自然有他一席之地，因此，在他安排好櫟陽事宜之後，就上書秦王，要去芷陽參加秦太子的葬禮。</p>
收到王令之後，秦魚就啟程了。</p>
然後就見到了圖。</p>
秦魚再次見到圖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他來。他們分彆的時候，還在寒冬臘月，那時候圖還是個臉頰上帶著嬰兒肥的十四歲少年，如今小半年過去，少年臉上的嬰兒肥已經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鋒利的顴骨和銳利的眼睛。</p>
圖麵對秦魚吃驚的視線和表情，隻是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眼秦魚要兵器防身。</p>
秦魚隻當他是嚇壞了，還想著他是不是在魏國遇到了刁難，抑或是發現了太子的死因蹊蹺從而遭遇了刺殺？圖向他要兵器還能是為了什麼？自然是為了以防不測防身用的。</p>
於是，秦魚把自己拿來</p>
防身用的三棱匕首給了他。</p>
事實證明，天真無邪的始終是秦魚自己。</p>
兵器，除了防身，最大的用處，是用來主動殺敵啊！</p>
圖自己的短劍要了華陽君的性命，當然沒有一擊斃命，華陽君是傷口化膿被</p>
慢慢折磨死的。哦，這柄短劍，也是圖拿著他的批條從櫟陽帶走的，上麵還刻印著'棟陽'這兩個字的印記呢。</p>
從秦魚這裡拿走的那柄三棱匕首，則是直接將穰侯的雙手指骨削斷了半截，十根指骨，兩個掌骨，沒有一個幸免，都是斷了半截，隻有另一半的骨頭連接著皮肉，仍舊保持著雙手的完整性。</p>
但穰侯的這雙手，算是徹底廢了。</p>
這下子，秦魚的門檻直接被踏破了。</p>
不是形容詞，也不是誇張，而是寫實。秦魚聽說他暫時居住的房舍的門檻被人踩塌掉一塊的時候，還特地去瞧稀奇，原來古人說的“踏破門檻”，竟然是真的！</p>
而這些來找秦魚的人，自然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來找他買刀劍的。</p>
圖用他的一場精彩刺殺秀，為秦魚打響了櫟陽出神兵利器的“好名聲”！</p>
秦魚無法，隻好躲了起來，嗯，他躲去了蒙騖的府上。</p>
蒙騖的夫人熱情的接待了他。</p>
蒙騖是典型的山東大漢，他的祖籍是後世的山東蒙陰，身量魁梧壯碩，誰見了都要稱讚一聲好漢子。</p>
但蒙騖的夫人，則是具有楚女的嫋娜和風流，麵容不甚美，但讓人看了，就有一種這就是個大美女的錯覺。</p>
再去看嫣和，其實她長的一點都不隨母親，而是典型的女肖父，身高像，麵容也像。</p>
蒙騖的夫人，是秦大母的內侄女，從蒙騖夫人的長相來看，秦大母的兄弟娶的，一定是個楚女。</p>
秦國的君王母親是楚女，王後是楚女，秦國的臣子，娶的也是楚女，楚國人在秦國的勢力，可見一斑。</p>
哦對了，秦王的獨女，嫁的就是楚國在秦國做質子的楚太子能完，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叫做熊啟。</p>
這個三歲的奶娃娃熊啟，就是以後大名鼎鼎的昌平君，是在楚國滅國之後背叛了秦王政在相燕的扶持下作了末代楚王的那個昌平君。</p>
看看人家太子這質子做的，不僅被秦國</p>
奉為座上賓，還能娶到秦王的女兒，生下兒子，日子過的那叫一個舒坦，這個楚國太子，一看就是個做君王的料子啊。</p>
後來事實證明，人家楚王爹死後，人家楞是能從秦國重重監視中偷偷跑回楚國，繼承他老爹的王位，成為新的楚王。</p>
但總之吧，秦國與楚國，真的是已經2十有八九，不可拆分了。</p>
這也是為什麼，範睢對秦王說秦國以後繼任秦王的，不一定會是秦人，秦王才會那麼惶恐，這才下定決心一定要除掉四貴的原因了。</p>
華陽君被圖刺了一劍病危，他治粟內史的官位就空了下來，秦王要選拔賢能，暫時就先仍蒙懿頂上，所以，蒙騖忙的飛起，蒙騖夫人要掌家，她可以保證秦魚在蒙家受到最好的物質待遇，所以招待秦魚的，就成了嫣和和蒙武。</p>
蒙武和嬌嬌定親，如今還隻存在於口頭上，但秦魚看蒙武一直隨身攜帶當初他給出去的那個信物玉佩，就知道蒙家是很看重他們兩家的聯姻的。</p>
秦魚在蒙家暫居的日子，除了接收從櫟陽遞過來的公務之外，就是跟姆和蒙武姐弟兩個一起上課。</p>
沒錯，已經七歲的公子魚，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要上課的。</p>
外界的風雨都被蒙驁給擋在外頭，秦魚在蒙家吃吃喝喝上上課，倒也安逸。</p>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四貴離開鹹陽，都已經到了夏收了。</p>
圖就是此時找上來的。</p>
被貶為庶人的圖，比之前那淩厲攝人的樣子，看上去要好了許多，但仍舊瘦的嚇人。</p>
圖非常光棍，他說他現在就是個尋常百姓，他以後就跟著公子魚混了，他要做公子魚的門客。</p>
秦魚非常不理解：“有客卿範睢在，你犯的著鋌而走險嗎？看看吧，現在成了庶人，你高興了？"</p>
圖笑的豁達，他跟秦魚道："不讓他們在我手裡放點血，難消我心頭之恨。至於變成了庶人，嗬，你看著吧，接下來我那兄長，可就要蹦跳起來了，我成了麻人，正好可以躲過去，秦國以軍功立身，等我以後上戰場，有了軍功，仍舊可以做我的王孫，沒差的。”</p>
圖自己難道不知道刺殺魏冉是在鋌而走險嗎？很可能，他還挨著魏冉的身，他就被魏冉反殺了。</p>
但他當時，是真的存了死誌的。</p>
這死的是一強國太</p>
子，隻要他的太子父親即位，他就是妥妥的秦國公子，看看秦國曆任秦王，嫡長即位的有幾個？至少他的王大父就不是，誰又能說，他圖就沒有做秦王的命數呢？</p>
現在好了，他這個太子庶子，是徹底絕了秦王路了，這讓圖怎麼不恨？</p>
他恨不得生吃了魏冉！</p>
當時那股子狠勁過去之後，如今再往回看，圖也是後怕的，畢竟，能活著，誰又想死呢？</p>
總歸，結果是好的，魏冉不死也廢了，結果還是等死，他也算大仇得報了。</p>
如今說是廢他為庶人，但他覺著，現在跟以前，也沒甚多大</p>
差彆？</p>
秦魚聽他如此說，一想，還真是，圖這個庶人，很難說秦王沒有偏心啊。</p>
公子繒，太子死了，他這個太子嫡子，是下一個太子非常有力的人選啊，說不定現在，已經有大臣站隊公子繒了呢。</p>
秦國總是要有太子的，秦王年紀可不小了，再不加緊立下一任太子，難道要王室亂鬥兄弟鬩牆嗎？</p>
如果真是這樣，那便宜的，可就是六國了。</p>
秦王不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的。</p>
秦魚問他：“我的匕首呢？”</p>
圖眼神躲閃，先真誠道歉：“對不住。”</p>
秦魚撇嘴：“哼！！”你也知道對不住我？</p>
圖更愧疚了，囁嚅道："匕首丟了，自從落在魏冉手裡，我就再沒見過了。"</p>
當時三棱匕首深深的嵌在魏冉指骨中，被他牢牢握在雙手裡，圖被治住，匕首自然就落在魏冉手裡了。</p>
秦魚哼哼：“算了，丟了就丟了吧。”</p>
圖搓搓雙手，腆著臉問秦魚：“魚，這匕首，還有嗎？”</p>
秦魚黑臉：“就這麼一把，是我自己用來防身的，沒有了！”其實還有一把，在櫟陽他的枕頭底下，這個，就不用跟圖說了。</p>
圖繼續問：“那，短劍呢？”</p>
秦魚死魚眼：“沒有。”</p>
圖跪到秦魚身邊，抱住他哀求："好魚魚，好阿叔，侄兒求您了~~"</p>
秦魚打了一個大大的哆嗦：“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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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高興道：“長劍也行啊，正好我練紙劍，以後殺敵更順手……”</p>
秦魚：…看來你是殺上癮了。</p>
秦王派人來召秦魚進宮。</p>
鹹陽宮，相比於櫟陽宮和大鄭宮，自是另有一番雄偉氣象。</p>
秦魚坐著軺車，行駛在長長的巷道裡，看著這高高的言牆，和深深的言闈，想象秦王政統一六國之後，將六國公主貴女都關在這宮牆之內的樣子……</p>
啊，想象不出來啊，是他沒見識了。</p>
秦王理政的宮殿宣闊大氣，地麵竟是鋪的漢白玉的地磚，而不是跟櫟陽宮那裡一樣，鋪的是木地板。</p>
秦魚穿著襪子踩在光潔的漢白玉地板上，絲絲涼意透過襪子接觸腳底板，還怪舒服的。</p>
秦魚躬身下拜：“見過大王。”</p>
秦王招手讓他過來他身邊。</p>
秦魚依言過去，然後就被大氣的雕花玻璃窗給吸引了。</p>
這秦王，還挺會趕時髦的，秦魚燒製出玻璃板之後，就跟秦王說過一嘴，說這樣透明的玻璃，鑲嵌在窗戶上正好采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