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行!你這是資敵，我絕對不會同意的!”王齕看著湯榆的眼神都變了，這是從哪裡來的品種</p>
，看著可不像是他們老秦人啊。</p>
湯榆無所動，繼續慢悠悠的笑道：“是資敵，還是攻破，咱們試試就知道了。”王齕和監軍甲對視一眼，湯榆絕對不是奸細，那就隻能聽聽他的計劃了。</p>
一連三天，秦軍卒都在丹水河畔宰殺兔子，無論是硝製兔皮，還是宰殺清洗兔肉，都需要大量的水，人吃馬嚼也都需要水，秦軍住紮的山間穀道也是有河流的，但都是小股的溪流，如果運氣好找到了泉水，那就得保護起來，專門用來引用。</p>
這些小股的溪流供大軍日常生活和馬匹牛羊牲畜飲用是夠了，但最好不要用來宰殺牲畜，這樣會汙染溪流，帶來疾病。</p>
若是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可以截斷水流使用，但現在明明旁邊就有一條丹水可用，就用不著截斷河流這麼麻煩了。</p>
圖和王翦都是少年人，火力壯，精神頭也好，一聽說要去河邊殺兔子，就帶著自己手底下的小兵卒子們一起來湊熱鬨了。</p>
兔子也不是隨便殺的，得顧忌著皮毛的完整性，注意剝皮的時候不能粘帶著肉，要不硝製兔皮的時候還要刮肉末，又要費一層事。</p>
這麼多兔子，也不全部都連毛帶皮的硝製，有的需要事先將兔子的毛給剪下來，用清洗藥水洗乾淨了，做被褥還是做棉衣，都是非常好的填充毛料。</p>
剪過毛的兔皮硝製出來，可以做靴子，也可以做皮帶，用藥水炮製好了，還能做皮鼓呢，總之就是用處多多。</p>
今日天氣暖和，成千上百的大小夥子們聚在一起乾活，熱的直淌汗，圖乾脆將厚實的大棉襖脫下來，裡麵穿著單衣，外頭披帶好甲衣，繼續滿手血水的給兔子剝皮。</p>
其他人見他這樣豪放，便有樣學樣的脫下大棉襖，穿著單衣乾活。</p>
圖大聲叮囑：“都穿好甲衣啊，要是對麵射來一箭</p>
，縱使咱們弟兄可以為你報仇，那你也是白死啊。都聽好嘍，裡麵可以不穿衣服，但甲衣都給我穿在身上，一時一刻都不能離身!"</p>
有沒穿甲衣的兵卒就又在其他人嘻嘻哈哈的鬨笑聲中去穿帶上甲衣，然後才回來繼續乾活。</p>
丹水對麵。</p>
拿著戈矛站了一層防著對岸的趙軍臉色木然的一邊警戒一邊看著對岸的秦軍們。他們都是最底層的兵卒，甲衣並沒有破爛到不能穿的地步，但他們裡麵穿的，仍舊是來上黨的時候穿的夏單衣，腳上穿的也是草鞋，身上更是連塊皮子都沒有，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他們手裡的戈矛，刀刃鋒利泛著寒光，一看就是經常養護的。</p>
他們沒有軍功，也沒有餘財，更不是貴族，他們隻是最普通的百姓，他們一日兩食，隻能吃個半飽，更是很久都沒聞過肉味了。</p>
對麵那群天殺的秦人在宰殺牲畜，他們要竭力將注意力都放在人身上，而不是去看他們脫下來的棉衣和手裡提著的肉，他們怕他們會忍不住渡河去搶奪。</p>
要是將軍下令讓他們渡河去殺了秦軍就好了，這樣秦軍的肉和棉衣就都是他們的了。</p>
圖他們可不知道對麵趙軍所想，他們在宰殺清洗完兔肉之後，就將肉和皮子放入柳條編織的筐子裡，筐子有的綁在小推車上，有的掛在扁擔上，一群大小夥子三三兩兩的推著挑著滿筐的肉和皮毛拎著自己的棉衣離開丹水走遠了。</p>
對岸的趙軍看到他們走遠了，才微微鬆了口氣，留下幾個兵卒輪班繼續警戒，剩下的則是滿臉複雜的回軍營了。</p>
趙裨將去跟廉頗彙報。</p>
廉頗問道："今日又宰殺了多少?"</p>
趙裨將回道：“稟將軍，今日秦軍共宰殺大兔七千五百隻。”</p>
廉頗：“這三日秦軍一共宰殺多少隻牲畜了?”</p>
趙裨將：“一共有三萬五千隻兔子，一千隻羊，兩千隻犬。”</p>
廉頗：“退下吧。”</p>
趙裨將：“唯。”</p>
廉頗盯著手裡的竹簡，思考秦軍這是在行什麼樣的計謀。他可不相信，秦軍會無緣無故的在丹水河畔一直宰殺牲畜。</p>
秦軍若是打著動搖趙軍軍心的主意，那廉頗隻能說秦軍要失策了，因為，秦軍這種做法，除了激怒趙軍讓趙軍更有鬥誌想要撕碎秦軍搶奪肉食</p>
之外，對趙軍根本不會有第二個影響。</p>
這也是廉頗不僅不禁止趙軍去看秦軍宰殺牲畜，他還安排最底層的趙軍卒去警戒，名為警戒，其實是激發起趙軍卒的好勝心，將軍卒們的注意力從趙軍將要缺糧的現實中移開。</p>
他已經派人回趙益軍糧了，希望趙國能運送更多的糧食來上黨。</p>
趙裨將沒有報給廉頗的是，在丹水東岸窺視秦軍的人，除了趙軍，還有原上黨的百姓們，尤其是</p>
餓肚子的小孩子們。下孩子們回到軍營大後方，將自己今日的所見說給母親聽，邊念叨“好多肉好多肉好多肉”邊流口水，看的母親心酸不已。</p>
第四天的時候，更多的小孩子們在丹水聚集，他們有的還將自己的兄姊和母親給拉來了，他們說，眼睛看著這些肉，就好像能吃到嘴裡一樣，解</p>
饞!</p>
圖和王翦今日還是來丹水岸邊殺兔子，在看到對岸多出來的一些小點點之後，王翦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竹筒放在眼前一望，笑著對圖說道：“時機來了，我回去稟報將軍。”</p>
圖也拿出自己的簡易竹筒望遠鏡仔細看了看，說道：“你去吧，我得繼續去殺兔子。”說到殺兔子的時候，聲音裡殺氣騰騰的，顯然他這幾天連著殺兔子已經殺的膩煩了。</p>
王翦給他扔下一個"該"字就一溜煙的跑遠了。</p>
主動搶活帶著他們來水邊殺兔子的是他，現在不想乾的也是他，將軍可不慣著他這個臭毛病，從一而終啊從一而終，直到這個計劃完成之前，他們是免不了要繼續再這裡殺兔子了。</p>
對麵的趙軍壓根就沒發現又轉回去一個王翦，他們才警戒了對岸一刻鐘，就見對岸一個個的石頭拋了過來。</p>
趙軍立即大喊：“敵襲!敵襲!秦軍攻營了!”</p>
“敵襲”的聲音響徹整個趙軍軍營，趙軍全軍迅速警戒，廉頗也走出營帳，居高臨下的站在山頂看著對麵的秦軍營。</p>
秦軍營紋絲未動，也沒見有秦軍出動，在丹水岸邊宰殺牲畜的秦軍仍舊在忙活，有的還在對著東岸指指點點，唯有兩架投石機在朝趙軍營的一個方向投放石頭……</p>
不，那應該不是石頭，要是石頭的話，個頭也太小了些，那些孩子和婦孺們也不會在哄搶。</p>
廉頗臉色一沉，對左右道：“去看看。”</p>
等廉頗來到這邊的時候</p>
，有四五個婦人在和趙軍廝打，孩子們則是驚嚇的抱在一起，連哭都不敢哭。</p>
他們的身體緊緊圍著一些草籠子，努力的將它們隱藏起來。</p>
廉頗帶來的兵尉將婦人和趙軍卒分開，其中一個婦人捂著自己的肋骨在地上打滾，一個趙軍卒則是臉上一道道血印子，雙方誰也沒討到好處。</p>
廉頗走到小孩子們身邊，蹲下，伸出手誘哄道：“給阿翁看看你們撿的草籠子好不好?”</p>
廉頗是一個愛惜兵卒的將軍，他對底層軍卒和對貴族士兵一個態度，從來不會輕易的懲罰任何一個兵卒，韓人投奔趙軍的時候，也是廉頗下令接納他們，分給他們糧食吃，因此，韓人是很感激，也是很愛戴廉頗的。</p>
小孩子們都認識廉頗，廉頗向他們要他們撿到的東西，雖然很不舍得，但也拿了一個給他。</p>
一個小孩子說道：“很香的，你也吃。”</p>
說罷將手裡的一團塞進嘴裡，還將掉落在地的餡子小心的撿起來塞進嘴裡，不住的咀嚼。</p>
廉頗注意去看其他小孩子，其他小孩子有的實在忍不住饑餓當著廉頗的麵掏出懷裡藏著的餅子大口啃食，有肉餡不住的掉落出來，也被其他小孩撿起來送入嘴中囫圇咽下，唯恐被人搶走了。</p>
也有的稍大點懂事的孩子，則是避開了廉頗的視線，將自己的手和身子往後藏，明顯他們的手裡懷裡，也是藏了食物的。</p>
廉頗低頭，小心的解開腦袋大小的編織的稍顯粗糙的草籠子，從裡麵摸出了三張肉餅和五個小孩拳頭大小的麵團</p>
廉頗捏了捏其中一個麵團，軟的跟雲朵似的，還帶著溫熱，明顯是剛出鍋不久的。</p>
廉頗知道這是什麼，這是秦食，叫做麥粉饅頭。</p>
廉頗將這個小饅頭放在鼻子下頭輕嗅，一股子羊奶香味，這還是奶饅頭，專門給小孩子吃的。</p>
廉頗在小孩子們盼望的眼神下露出一個慈祥的微笑，將奶饅頭塞進草籠子裡，將草籠子還給小孩子們，對他們道：“是很好吃的食物，你們要節省著吃呐。”</p>
一個趙裨將見廉頗居然不沒收這些食物，還把他們還給韓人，不由出聲道："將軍，這些食物裡或許有毒，秦人不會這麼好心的。"</p>
廉頗看看狼吞虎咽分食的小孩子們，揮揮手讓趙軍放開被製住的幾個婦人，這幾個婦人</p>
踉蹌著回到孩子們身邊，將他們護在身後，然後用仇視的眼神看著趙軍。</p>
廉頗歎息："秦人的確沒有安好心，不過，他們不是在食物裡下毒，而是在人心裡下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