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歇自然是不願意接秦公主母子歸楚的,但情勢由不得他不願意,要麼迎歸楚王後和楚太子,要麼割讓夷越與秦國,要麼秦國出兵,攻打楚國,路很多,黃歇可以隨便選。
正在黃歇猶豫不定的時候,韓王當先回韓了,接著就是魏無忌“逃出”鹹陽,回歸大梁。
魏無忌出逃,給了黃歇當頭一棒,魏無忌這麼一走,他要是再想要他的人頭可就難了,沒有魏無忌的人頭,雲姬那邊的路堵死了一半,他與秦國談判的籌碼減少了一多半。
如今他猶如秦國案板上的肉食,就看秦國如何炮製了。
難道,當真要迎秦公主母子歸國?
正在黃歇猶豫的時候,魏王終於被放歸魏國了,黃歇心下暗歎,秦國當真是玩了一把好棋,這下,魏國要不安穩了。
魏王為了能儘快回歸魏國,割讓了濮陽以及周邊土地給秦國,這樣,秦國的陶郡就能和河內連接起來,此次受創嚴重的陶郡也就不再是秦國的一塊飛地了。
除了能連接陶郡,從魏國手裡得到濮陽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從此魏國不再和齊國接壤。要是魏國還想再從齊國購買糧草鹽鐵等戰略物資,中間橫亙著一個秦國,要麼魏國繞路從楚國走貨,要麼就必須通過秦國。
陶郡受損可以慢慢修複,但得到了濮陽,韓魏楚國,便徹底的與燕趙齊隔開,被秦國半包圍了。
一個濮陽,於秦國來說,戰略意義實在重大。
至於魏國國內,魏王和魏無忌兩兄弟如何自有人盯著,楚國那邊,黃歇還在猶豫,對於秦國來說,目前最大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準備秦王柱的即位禮。
九月份,先王過逝已滿一年,按照秦國的祖製,新王要在宗廟裡舉行即位禮,然後正式改年,為秦王柱元年。
即位禮定在今年的冬至日進行,這一天,也是辭舊迎新的新年元旦,定在這一天舉行即位禮,寓意非常好。
在這一天舉行的,除了秦王柱的即位禮,還有秦魚的及冠禮,以及對有功之臣的封賞賜爵,以示新君的仁慈和寬厚。
秦王稷還在的時候,秦王柱曾主動提出來要給秦魚行冠禮,向世人宣布他正式成年,可以婚娶生子了。
秦王柱特意提出來,其實是在向秦王稷和秦魚示好,重點是秦王稷,他要表現出君王的胸懷,這樣秦王稷才會高興。
但他的這個提議,被秦王稷給拒絕了。
秦王柱問原因,因為他能看的出來,其實秦王稷本人,是非常想親自為趙魚加冠的。
秦王稷:“寡人將為趙魚加冠之禮交於你,這是為父的私心。”
秦王柱哽咽,加冠禮,一般都是長著為幼者加冠,尊者為臣者加冠,秦王稷要秦王柱為秦魚加冠,就是要他壓秦魚一頭。
這是一個父親為兒子著想的私心,怎能不讓他感懷?
秦魚今年已經二十有二,過了冬至,就是二十了。原本,秦王柱是想在他即位禮之後,新的一年裡選一個好日子給秦魚辦一個隆重的加冠禮,但是,秦王柱近日身體越發沉重,夜不能寐,憂懼思慮,唯恐時日無多了。
若是,若是他,天不假年,難道要子楚去給趙魚加冠嗎?
不,想想這個結果就很可怕。
無論是在輩分上還是名望上,即便子楚真的即位為王,他也沒有資格為趙魚加冠的,他隻能在旁觀望,見證宗室長老為趙魚加冠。
讓宗室長老為趙魚加冠,這是加密了趙魚與秦宗室的聯係,縱使趙魚心在王室,但外人看在眼中,趙魚理應對宗室更親近幾分的。
思來想去,秦王柱最終決定,秦魚的及冠禮與他的即位禮一前一後一同舉行。
他要親自為秦魚加冠。
理由是,秦魚年紀到了,理應開始加冠,之前是因為在孝期,如今孝期已過,不能再耽擱。
及冠禮對貴族男子尤為重要,對像是秦魚這樣的少年就掌權的人來說,更是意義重大。
明正而言順,是為禮。
秦魚要想掌握秦國的權柄,就必須光明正大的舉行一次隆重的及冠禮。
雖然相對於秦魚掌權的速度,現在行冠禮有些晚了,但不能沒有。
而且,沒有超過二十二歲,怎麼晚了?
秦王柱認為,此時給秦魚行冠禮,正當時!
秦王柱此舉,頗有秦王稷殺伐果斷的魄力,宗室著實被他給震了一下。
在自己的即位禮之後同時給秦魚行冠禮,秦王柱可真敢啊,他就不怕,秦魚搶了他這個大王的風頭?
但不管怎麼說,為了和諧友好,宗室都要恭維一句:大王胸懷寬廣,實乃我等宗室之福。
福不福的,秦王柱已經沒有心力去管他們了。
他將子楚叫到榻前,吩咐他親自去盯著秦魚加冠的一應禮服和冠冕。
沒錯,是冠冕。
諸侯九珠冕旒冠,隻比秦王柱自己的天子十二冕旒冠少旒。
按照周禮,十二旒是天子冠,九旒是諸侯冠。
雖然早幾十上百年,各大諸侯就改用天子十二旒冠,但九旒冠,除了像是楚國這樣喜歡分封諸侯的國家偶爾見到九旒冠的小諸侯,其他國家,九旒冠早就絕跡了。
這是君王的忌諱。
但現在,秦王柱要求,給秦魚製造九旒冠,以及匹配九旒冠的冕服,這不得不讓子楚心顫。
君父這是什麼意思?
秦王柱身體雖然虛弱的靠在軟榻上,但他的眼睛卻是精悍的盯著子楚,啞聲道:“不要去打趙魚的主意,為父幫不了你什麼,子楚,你要有畏懼之心。王權固然誘人,但隻有你坐穩了這王位,才能握緊了它賦予的權柄。你若是連王位都坐不住,徒增笑耳!”
“你明白嗎?”
子楚被秦王柱灼熱的目光盯的心下發冷,他咬咬牙,道:“兒明白,父親放心,兒會像尊敬您一樣敬重他......倚重他。”
秦王柱緊緊盯著子楚的臉,好像要從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一樣。
良久,秦王柱才收回視線,閉上眼睛,無力的躺在軟榻上恢複氣力。
子楚見秦王柱昏睡過去,便起身離開,吩咐內侍看護好裡麵之後,就朝新立的少府走去。
秦國日盛,原本隻供應宮廷造作的私府已經不適合了,朝中便重新成立少府,監管天下百工之事。
為君王和封君們製造符合規製的冠服,也歸少府管轄。
還有諸多官職官製的調整,也將會在即位禮上一一宣布。
新王新氣象啊。
可惜,不知道這個新王的新氣象,能持續多久?
君父現在的身體,看著竟是連王大父在的時候都不如,難道......
子楚心中憂慮,但麵上卻是半點不敢帶出半分來,仍舊是穩重做事的模樣。
關於冠禮所用禮服之事秦魚並不知道,秦魚正在忙著和偃父鄭國他們根據涇水山川地形圖,研究如何開山鑿渠呢。
鄭國渠早日修起來,關中平原也早日能鐘粟萬石,承接秦國日益增長的人口。
彆的不說,就是等將來遷徙六國之民的時候,也有地方安置不是?
對於自己的加冠禮,秦魚隻是提前接到秦王柱的通知,說是要在即位禮當天為他加冠。
鑒於秦王柱的身體和舉行大型典禮的繁瑣和耗費程度,秦魚也覺著,即位禮的時候宗親大臣們都在,順便加個冠,也免了大家來回奔波了。
挺好的。
即位禮在雍城宗廟舉行。
所有的宗室大臣們都要提前去雍城集合,準備參加盛典。
秦巒早早的就來到鹹陽,等著和秦魚一起去雍城。
秦王稷葬禮的時候,秦巒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並沒有及時的趕回來,但新王的即位禮,他是一定要趕回來的。
畢竟,經營西域和中亞,還需要秦國國內鼎力相助,秦巒是有野心的,秦國新王即位的時候,他是一定要回來參加典禮,順便刷刷好感度的。
秦巒要比秦魚大上六七歲,如今已經是年近而立的漢子了。
相比於少年時的文弱和陰鬱,十歲的秦巒身形高大粗獷,留著濃密的絡腮胡子,眉眼舒朗開闊,流轉間睥睨四方,一看就是常年掌生殺大權的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