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嫻捋著銀狐圍脖的毛皮沉吟片刻道:“天太冷了,我懶被窩睡了一整日,不曾看過帖子。等人回來,管家稟報有帖子送來,你就說我怎麼叫都叫不醒,讓他先看。”
春溪放下絡子,摸著下巴嘖歎道:“懶被窩有點拙劣,姑爺肯定會拆穿這把戲,還不如說您病了起不來呢。”
可她要是病了,蕭蔚必會回絕郡主的邀約,到時候得罪了郡主,得不償失。餘嫻搖搖頭,也不行。她看著窗外的雪,忽然計上心頭,“把帖子放院裡,就說不小心弄丟了,你引他去找。”
外頭的雪積得有足踝高,放院子裡陷進去,新落的雪一蓋,白茫茫一片,不曉得要刨多久才能再翻找出來。兩個吵架的人可以把日子過得這麼有意思,讓春溪大為讚歎,“奴婢的命也是命。”
確實,這麼冷的天,餘嫻也不忍心看春溪為了她一時暢意,點燈挨凍地找東西。
正陷瓶頸時,管家突然來傳話,餘府的小廝著急忙慌趕過來了,說家裡出了些事,喚餘嫻回去一趟。
玉匣遭人覬覦之期,阿娘恨不得跟她斷了往來才好,忽然找她回去,還不讓小廝通傳清楚,八成是什麼說不出口的禍事。餘嫻也顧不上元賀郡主的帖子了,隨手往桌上一放,吩咐管家牽馬。
管家稱已經備好了,良阿嬤在等她,餘嫻便將春溪留在宅中,衣冠也來不及調整,係了身厚實的鬥篷就匆匆出發。
到餘府時,天黑了大半,餘嫻的心也沉了大半。她被餘管家迎進門,引著走上回廊,就見一人跪坐在地,身形偏倚憔悴,正捂著臉俯首啜泣,裙衫上染了大片血漬,聽見她的腳步聲卻沒有抬頭,隻哭得愈發賣力,旁邊幾個嬤嬤並些打手在場,眼觀鼻鼻觀心,誰也沒理。
這人蓬頭垢麵的,又捂著臉,瞧不清麵容,但餘嫻一下就認出是二哥房裡的丫鬟俏柳,因為她的聲音很獨特,像黃鸝一樣婉轉好聽,哭起來嬌滴滴的。之前她與二哥的關係不清不楚,被阿娘發現後就打發賣了,不知為何又回來了,還成這幅模樣?
走近看了,發現廊子左右兩柱後還站著人,正是餘母和大哥。年底忙,餘父同蕭蔚一樣,每日到傍晚才得回。
“阿娘,俏柳怎麼又回來了?”餘嫻看著那片觸目驚心的血漬,想伸手遞一方絹帕給她擦淚,被陳桉拽了回來,餘嫻納罕,“怎麼了?”
這一抬頭,才發現陳桉肉眼可見地消瘦了許多,玉匣之事沒出前,饒是身子不好,各樣補品俱全,她也是個麵泛紅光的貴婦,如今麵上隻餘疲態,按下她的那隻手也瘦得嶙峋。
一瞬間,餘嫻的眼眶猩紅,待要抱上去關心幾句,陳桉卻搖頭,隻管問她,“你去祁國府參加壽宴時,見過她嗎?”
餘嫻一愣,細回憶著,那時她被各位婦人拉著探聽玉匣的事,沒留意身旁經過的婢女們,後來又被梁紹清惹惱,更無暇顧及,最後走得也早,“並未見過。”
忙追問和祁國府什麼相乾,陳桉冷笑一聲搖頭,“這婢女出了餘府後,不知怎的勾搭上了一位有錢又俊俏的公子,水到渠成行了魚水之歡,卻不想沒幾次便懷上孩子,以為可以母憑子貴,索著要那公子負責,娶她當妾、作外室都成,可那公子似是自持身份,一直推脫不願,一次撕破臉皮了,公子便落荒而逃,再沒出現過,後來出街被她撞見了,她一路跟蹤過去才曉得,這哪裡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公子,原是狐假虎威,仗著祁國府的門麵出去充闊綽,實際上隻是梁小姐養的一個麵首!興許是想圖一筆錢財,這婢女竟吃了熊心豹子膽在祁國府門前鬨起來,梁紹清是個好惹事的,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把她叫進去問了緣由,又找來大夫給她把脈細盤算了時日,到了了,發現這孩子不是那麵首的!”
說到此處,陳桉又慘然一笑,“你猜是誰的?”
“是……是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