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陳桉猛地站起身,上前兩步查看,餘嫻身上的紅癬愈發鮮豔,以手觸碰時滾燙,她伸手探進餘嫻的袖中,“她身上有藥,快……”
餘嫻握住陳桉的手,後者抬眸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轉頭時便換上更為焦急的愁容,朝敦羅王妃快步走去,“王妃,阿鯉的紅癬病發,隨身攜帶的藥不知落到哪處!今日恐不能留在府上用膳了,她幼時病發險些喪命,唯有餘府中有神藥可緩解痛癢,保住性命!還請王妃見諒,我愛女心切,必須得先行一步!”
“怎會突然發作?嗐,阿鯉是在我府上出了事,說什麼見諒!我羞愧欲死還差不多!”敦羅王妃亦露出憐愛慈容,抬手便喚來侍衛,“既然病重,驅車回府至少也要半個時辰,如何耽誤得了?我府上良藥奇多,還有退休的禦醫,這便讓人叫來,立刻為阿鯉看診!”
不等陳桉再說,敦羅王妃的侍衛已經應下吩咐,快步去尋醫師。
餘嫻虛弱地捂住頭,乞憐似的望向王妃,“這裡好熱……我不要在這。”
陳桉順勢就道,“此處不是看診之所,王妃還是不要麻煩耽誤了!”
“你莫急。你這個作娘親的都著急了,阿鯉更會不安難受。”王妃握住安撫了陳桉,轉而握住餘嫻的手,關切地道,“阿鯉乖,這就給你安排一間清涼的上房休息,有我的親衛把守,誰也不會吵你。就算真要回去,也得先讓醫師診一診脈,看看當真嚴重否,也好讓你阿娘放心,嗯?”
餘嫻這才認真觀察了敦羅王妃的麵容。雙眸冷光淩厲,眉似劍,被裁去羽毛,以螺黛畫得纖細溫婉,卻仍舊留著青灰色的眉形,鼻梁直挺如斧倒劈,紅唇嬌豔,棱角卻都如刀鋒,展顏笑時,嘴角翹得很高,總覺得彆有深意。
餘嫻一凜,忘了轉動眼珠,後背頃刻就滲出冷汗。一隻手擋在自己眼前,遮斷了她與王妃交織的視線,陳桉探著她的額頭,“王妃,她已高燒至此,還能不嚴重嗎?那神藥由幾味鮮見的藥材熬煮七七四十九天煉製成丸!你若有現成的神藥,就趕緊拿出來!若是沒有,就不要再作阻攔!倘若我女兒因你推脫,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拚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好過!”
敦羅王妃欲言又止,她也是母親,知道凡事最不能低估的便是母親的決心,倘若大事未始,先讓陳桉鬨了起來,確實得不償失。現下最要穩住的便是眾人的心,若非必要,不能以武力鎮壓,因為極端情況下,這些人被逼急了直接咬舌自儘,全個忠義,也是極有可能的。更何況,陳桉這種人,一直喜歡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她要是帶頭煽動,這事兒就沒個完了。
思及此,她展顏一笑,頗為尷尬地道,“瞧你說的,我也是擔心阿鯉而已!怎麼就成了推脫阻攔?!我……我確實有治紅癬的神藥,但每種紅癬不同,又恐她不是紅癬,我怕她誤服喪命!還是讓醫師來看看更放心!或者……”她靈機一動,抬手再喚來親衛,肅然道,“你們幾個,快去府中各處找一找掉落的藥瓶!”
“她來時,我便同你說了她紅癬病發,還能有假?”陳桉轉頭,看向一旁的侍衛,果斷伸手便從他身上拔出長刀,不等侍衛搶回,她直接將人推開,雙手握刀指向王妃,一字一頓道,“你要逼我為救女兒性命,殺出一條路嗎?”
長刀抬起,四下侍衛頓時拔刀朝向陳桉喝止,而侍衛的長刀一出,眾賓客都騷動了起來,趁機作亂,長聲喝問,“王妃這是何意?!”
敦羅王妃咬緊後槽牙,深凝著陳桉,半晌,隻用彼此能聽見的聲音,冷嘲低問,“你這雙手,也就隻有舉刀的力氣了吧?”
陳桉臉色一沉,想到什麼,頓時抿緊唇線。餘嫻微微蹙眉,王妃並不是問阿娘怎麼會使刀,也不是問阿娘怎麼敢殺人。她這樣說,是知道阿娘曾會使刀,後來被廢?隱約哪裡有一線靈光,將她點醒,但此時隻得壓下。
眾人僵持不下時,不遠處一聲長喝傳來,“醫師到了!”
陳桉深吸了一口氣,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是餘嫻的親娘,她如何不知道,餘嫻今早這些彎繞!
正想對策時,敦羅王妃順著坡下,就把醫師請到麵前,示意他趕緊診脈,又嗬斥周圍侍衛失禮無狀,衝撞了賓客,笑著安撫了眾人,她才轉過頭,握住陳桉的手,把脖子前的刀放下,微微挑眉,示意她還是好好看看被把脈的餘嫻吧。
陳桉抿唇看去,將刀握得更緊了些。抬眼看了看高牆,小良在外邊……若是以前,她還能躍上牆頭報信,可如今根本不可能。
下一刻,卻見醫師擦了擦額間的汗,急道,“確是紅癬發熱,高燒惡極,若再不用藥,恐有性命之憂!”
陳桉的臉,瞬間白了,看向梁紹清,後者微微點頭。方才餘嫻讓他等等,說是來時聽王妃提起過,王府中有退休的老禦醫坐鎮,粉料假畫恐怕糊弄不過去。於是讓他偷偷潛入後廚,真去找根青瓜給她。彼時餘嫻想也不想,吃了半根,直接暈死在他懷裡。
“阿鯉?!”陳桉捧著餘嫻的臉,用冰涼的手給她去熱,見她神智尚清,才轉過頭瞪著敦羅王妃,“拿藥!否則我要你的命!”
府上哪來的勞什子神藥!敦羅王妃也急了,因為她曉得陳桉這瘋子真瘋得起來,彆等會兒把大事攪合了,“大夫,能否立刻煎藥醫治?!”
禦醫沉吟道,“所用藥材極珍,熬製甚久,若有現成的藥當然最好!”
“我好難受……”餘嫻適時地呻.吟一聲,催促敦羅王妃作決定,並抓住王妃的手,可憐地哭道,“王妃娘娘,我想回家吃藥……”
“姨母!”梁紹清再見機補上一句,“難道您不放她,就是為了與餘夫人針鋒相對嗎?她一個纖弱的姑娘都這樣求您了,您就不能放下和餘夫人之間的芥蒂,先讓她活命嗎?”
他故意將敦羅王妃不放人的原因落在私人恩怨上,算是給她圓場。若王妃還顧及著安撫賓客,也許會順勢網開一麵。
卻見敦羅王妃索性不裝了,神色微冷,將手從餘嫻的雙掌中抽出,乜著陳桉,道,“來人,把在座各位貴賓都綁起來,堵上嘴。”在眾人的驚喝聲中,她看向餘嫻,“你,很有膽識,也很聰明。要是死了,我會風光厚葬你。”
“你說什麼?!”陳桉雙目垂淚,抽刀便砍。
王妃竟準確無誤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齜牙冷笑,“陳桉,二十年前,我從你手下逃掉。今天,我絕不會讓你逃掉。你的女兒也不行!”一頓,她見陳桉尚在震驚,便又一笑,“認不出我吧?大英雄。我本打算與你結為親家,等你女兒和我兒子塵埃落定,我再告訴你一切,膈應你一輩子……可惜,你女兒沒福氣進我家門,如今,也不需要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