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宴挾持大臣家眷,確實是一步既冒險又得意的棋。可惜,她向王爺獻計時,王爺已通過陛下知曉全貌,並未真的采納,而是終於看透了她的本性,將計就計,以謀逆之罪將她拿下。
“王妃,也許,府裡根本就不是您的兵。”餘嫻環視一圈,周圍的士兵便緩緩看向她,眸中從頭到尾,都並無殺意,倘若悉心些就可以發現,他們一開始戒備的,都隻有王妃一人而已。這些兵衛,是為了保護家眷,才站至眾人身前的。
最後一字落下,王妃的臉色煞白,猛地轉頭看向周遭兵衛,此時他們紛紛拔刀割破了賓客束縛,轉而戒備地朝向她。
她一把拎起餘嫻,將匕首落其頸間,“就憑你們想困死我?!府內我左右不得,府外卻有我的親信埋伏接應!我的命還輪不到你們收!立刻退開讓路,隻要我出了府門,你們一切平安!誰敢忤逆,府外親信必拉著你們陪葬!”
冰冷的匕首貼著餘嫻的脖子,滾燙的汗水夾在刃麵與頸麵之間,讓餘嫻更直觀地感受到了利刃與她的距離,不敢妄動,閉上眼大喊,“王爺作此局,除了想讓您在誌得意滿之時親口向我娘承認身份罪行,也是想再給您一次機會!隻要您……”
“你閉嘴!”
“嗖——”
一道冷箭從遠處射來,破空長嘶,正朝著餘嫻的方向,誰也沒反應過來!
“啊——!”
“阿鯉?!”梁紹清想要拿住箭,終究差了一步,握空。
“阿鯉——!”陳桉幾乎手腳並爬過去,高聲破音。
驚慌之下,餘嫻也以為自己死定了,隻聽一道兵器相接聲打出清脆一響,脖子上的束縛鬆了,她轉頭看去,王妃轄製她的手臂被長箭穿透,血流不止,厲聲慘叫。
陳桉一把將她摟住環至身前,流著淚捂住她的臉,驚慌地查看有無傷勢,她滿臉的紅癬此時消退了,隻餘脖頸處有一道自己撲到刀鋒上的淺痕,陳桉這才把她抱緊,“阿鯉!嚇死我了!沒事吧阿鯉?”
餘嫻搖搖頭,這才與眾人一道朝冷箭來處看去,元賀郡主立在牆頭,一手挽弓,一手執箭,冷麵沉眸,此刻飛身躍下,來到他們身前,才露出笑顏。
與此同時,府門大開,她的部下拱手稟報,“已將府外埋伏的反賊拿住。”
“把敦羅王妃也拿下!”郡主發令,周遭眾人才全然鬆了口氣,癱坐在地上。
“太好了!”
“沒事了,郡主來了就沒事了!”
郡主環顧一圈,大聲安撫眾人,“大家受驚了!府外車馬齊備,我會派人護送各位回家!敦羅王並無造反之意,諸位大臣也尚不知情,今早下朝後便也已平安歸家!不必擔憂!”
元賀郡主會趕來,是餘嫻意料之中的事。從梁紹清告訴她,當年龍池宴竊聽到密談之事的人,是他阿娘和元賀郡主時,餘嫻就抱著一線希望,如果自己的猜測全錯,如果敦羅王真要造反,郡主也許會因未被受邀賞花宴而心覺奇怪,趕來相救。如今看來,她活命的運氣確實很好,不僅猜對了,還得到救助。
思及此,她和阿娘一道迎上去,紅著眼眶拜謝,“多謝郡主救命之恩!若非您一箭神勇,我就要喪命於此了!”
阿娘與郡主並無交情,隻垂淚作謝,郡主便深深看了她一眼,壓下一些疑惑,轉而握住餘嫻的手,笑道,“我確實是自恃箭藝高超,才敢這般行事,你不怨我魯莽就好了。方才我要射,他們都怕傷了你,還不肯呢!”
“他們?是敦羅王的人一直候在府外?”餘嫻追問道,“那……我夫君?”
郡主點頭,“一直在外麵守著,他似乎並不知你今日在此……這件事說來話長,你還是回家問蕭給事吧。”稍一頓,她又垂首一笑,“哦,忘了,如今不是給事了。據說是雙喜臨門,我隻聽到些風聲,具體也不清楚,先提前恭喜你了。”
留下這模糊不清的話,郡主便去接著收拾爛攤子。
王府不宜久留,幾個兵衛扶著他們出府。良阿嬤迎上來,身上染了血意,想必方才和埋伏在外的王妃親信廝殺一事,她也去幫忙了。
“小姐,沒有受傷吧?”她在外麵聽兵衛說了來龍去脈,敦羅王要活捉王妃手下親信,頗費了些周折,如今大功告成,才允許旁人進門。
陳桉搖頭,長歎了口氣,“但是……”她的手劇烈顫抖,勾起了些往事,便沉默哽咽了。
兩人有話要說,餘嫻不想旁人聽見家事,便拉著梁紹清走開了些。梁紹清心領神會,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防備地望著他,兩相對視,這一次,才真就生出了共度危難,劫後餘生的感受,笑了出來。
“方才要多謝你,我知道你為幫餘府遮掩,隱去了許多細節。”餘嫻先開口道謝,捂著脖子道,“還有與我同謀青瓜癬一事,我確實是仗著你的勢,知道他們不敢搜你的身,才將藥丸放在你那裡的。”
“我知道。方才你不是也為了救我,怕我真被剜肉,才說出此局嗎?”梁紹清俯首看她,“那我們休戰,好不好?以後莫要討厭我了,我既已知曉玉匣為何物,也不會再行爭奪之事。你我不打不相識,若你想要報複我之前行事乖張,我都行,絕不反抗,如何報複,也都聽你的,嗯?”
餘嫻想了下,搖頭道,“報複談不上,既然發生了事,要一筆勾銷也不可能。隻要祁國府以後不再故意針對我家,我與你自然相安無事。”
梁紹清伸出三指發誓,又轉而伸出小指,“我保證,不僅不針對,以後誰要針對你們,我罩著你。不求你與我一筆勾銷,隻求能換你一個尋常對待,譬如以後見了我,莫要裝作沒看見,如何?拉個勾?”
餘嫻思忖片刻,點點頭,抬手勾住他的小指,認真說道,“此誓為孩童所用,但我一貫認為,赤子之誓最為珍貴,所以一旦與我拉鉤,便不可有違。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紹清溫柔地笑了起來,眉眼彎彎地說道,“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啊。”
誓畢,餘嫻轉身打算回去找阿娘,抬眼時,看見了敦羅王的兵隊掩映中,坐於寶馬之上,呈稟情報未儘,卻側過頭蹙起眉,愣愣地看向她和梁紹清的蕭蔚。
他怔愣住,轉瞬肅穆,眸底掀起她曾見過的陰鷙與怒意。
餘嫻並未顧上細節,陡然見到他,隻眸光一亮,眼淚便奪眶而出,“蕭蔚…!”
蕭蔚便迅速下馬,抿緊唇,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