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將光線更好地引入,這間餐廳采用半開放式設計,高兩米長十米的玻璃窗通透明淨,將房後林深樹茂的景色框進去,形成一幅巨幅山景畫卷。餐廳與走廊以半牆格開,牆上透明格子窗洞開著,腳步聲傳來時,葉嘉寧剛剛背著包走到門口。
王躍恒的身影出現在格子窗另一端,她下意識側身,把自己藏在了門後。
背抵著門,與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對上目光。
“……”
王躍恒是朝餐廳來的,腳步聲停在窗外,就在離門口很近的地方。
那張沙發正對著門的方向,男人敞著腿坐在那,百無聊賴地玩著那隻黑色皮筋,角度剛好能同時看到半牆外的王躍恒,以及貼在門後的她。
有幾個瞬間,葉嘉寧甚至分不清楚他視線的落點到底是王躍恒還是自己。
但她明白自己這個躲藏毫無意義了。
“看見葉嘉寧了嗎?”王躍恒問。
他不知道葉嘉寧離他很近,近到隻要他推門進去,就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她。
葉嘉寧麵無表情地垂下眼,思考待會怎麼對王躍恒解釋那個電話號碼才能全身而退。
“誰是葉嘉寧。”她聽見男人開口,照舊冷倦的聲線。
“昨晚在亭茗你見過的,怎麼這麼快就忘了。”不過王躍恒自己都沒認出來,覺得他就算見了恐怕也不認得,簡單地描述葉嘉寧今天的打扮:“她戴著口罩,長頭發,戴眼鏡,穿米色的外套。”
“沒印象。”
他的聲調沒有多餘的起伏,因而聽起來有種沒興趣的冷淡,王躍恒一絲一毫都沒懷疑,完全一副“葉嘉寧所有者”的口氣,笑著說:“以後多帶她給你見幾次,你就有印象了。”
霍沉捏著小皮筋的手揣回口袋裡,坐在沙發上不聲不響看了他兩秒,起身插著兜走過來。
葉嘉寧的心隨著他一步步靠近的步伐,仿佛被一根細繩懸著吊了起來,這種前方有虎後方後狼,四麵楚歌的感覺……
霍沉走到格子窗前停下了。
黑色口罩遮著他的臉,神色沒人看得見,王躍恒的視線在餐廳四處逡巡,沒看見葉嘉寧,他的心思放在彆的地方,沒留意霍沉,不然會發現口罩上方他冷鬱的眼,就像突然陰下來的天氣。
葉嘉寧偏頭望,黑色將男人的氣質烘托得冷沉,站在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她又感覺到了那種冷霧般的氣息,像山間林稍籠罩下來的霧,有時濃有時淡,此時有種密不透風的陰冷沉悶。
他沒看她,隔著半牆,跟王躍恒麵對麵站著。
“找到了嗎。”
“沒。”王躍恒的視線收回來,右手摸著下巴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但那種無奈顯然是不屬於他王躍恒的。
“她不老實,騙了我一次還想騙第二次,以為戴了眼鏡跟口罩就能騙過我。”他哼笑一聲,根本沒把這些小手段放在眼裡,“跟我耍心眼。”
霍沉插著兜,用一種違和的冰冷聲調評論:“挺有心機。”
“看她玩點小心眼也有意思。女人還是要有點性格,太聽話就無趣了。”
葉嘉寧背靠著門,其實她沒搞懂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站在咫尺之近的地方聽他們議論自己,這種體驗還真是難以言喻。
王躍恒的底氣來源於自信葉嘉寧翻不出他的手掌心,那就隨便她翻吧,又能翻出什麼浪來。
就像一場實力懸殊的狩獵,他是主宰獵物命運的獵人,站在製高點,欣賞她在射程範圍內拚儘全力掙紮逃命,他享受這個過程的趣味。
這種穩操勝券的從容令人惡寒。
霍沉不知道哪來的閒情雅致,陪王躍恒聊上了這些他以前半個字都不感興趣的話題。
“你玩過很多?”
“同一道菜吃多了也膩。”王躍恒聳肩,“女人也一樣。”
他從來不介意跟朋友分享這些東西,男人都是同一種生物,喜歡新鮮感的生物,哪怕霍沉不喜歡玩這些也一樣。
“膩了就扔掉?”
這問題問的,王躍恒笑了:“你今天怎麼對這些有興趣了。”
他其實覺得有點反常,依霍沉平時的性子彆說主動問,他煩這些事情。
他沒察覺霍沉眉眼間那種冰冷的厭煩,因為被很好地藏了起來。他想可能是開始感興趣了,男人嘛,都一樣,喜不喜歡玩都是早晚的事。
“覺得有趣。”霍沉的興致似乎隻維持了短暫的那一小會,插著兜冷冷淡淡地趕人:“去彆的地方找。”
“這麼點地方,她跑不到哪去。”
王躍恒沒往餐廳進,徑自向前去其他地方找,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節律穩健有力勝券在握,聽在葉嘉寧耳中更像是追魂索命。
那聲音從門外經過又漸漸遠去,她抬頭,正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
他站得很近,看她的時候微垂眼瞼,口罩在鼻峰頂起的弧度很立體。
半開放式空間籠罩在一片意味不明的安靜裡,窗外有沙沙樹聲,幾個高中生尋找她的說話聲離得很遠又很近。
葉嘉寧沉默地和他對視片刻,出聲,冷靜而平淡地說:“昨晚的代駕費結一下吧。”
他垂著眼:“你不是不要。”
果然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