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嘉寧心裡那種無從考證的懷疑得到驗證,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告訴王躍恒,甚至剛才走過來和他說話都是故意。
“昨天晚上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葉嘉寧的道歉其實沒多少誠意,因為整件事並不是她的錯,“你不是商景煜,為什麼要冒充他?”
他好像不太喜歡這個罪名:“我說我是了嗎。”
他確實沒說他是商景煜,但葉嘉寧昨晚叫的是“商先生”,他也沒有否認。
不管什麼原因,也不是很重要,如果他是商景煜,那昨天送他回家隻是她幫朋友一個忙,既然他不是……
葉嘉寧從帆布包裡拿出手機:“微信還是支付寶?”
他從褲袋摸出手機,點開綠色圖標,葉嘉寧把收款碼設置好轉過去,他瞥了眼,插著兜說:“掃不了。相機壞了。”
葉嘉寧從善如流地把手機轉回來,麻利地在屏幕上操作:“那我掃你的付款碼也一樣。”
他捏著那隻看起來嶄新的黑色手機頭往一側偏開,喉結滾了一下,過了會麵無表情地轉回來。
葉嘉寧收完錢把手機放回包裡,視線掠過掛在他兩根手指上的黑色皮筋。
義烏的批發貨,小商店裡一塊錢能買兩隻,她很少買花樣鮮豔的,通常都選最簡單的黑色款。
丟失率最高發的東西之一,葉嘉寧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隻頭繩是她的,出現的時機太巧,很難讓她不懷疑。
“這是我昨天掉的嗎?”
他順著她目光,低頭往自己手指上瞥了眼。
“嗯。”
他承認得很爽快,也葉嘉寧費心自證了,她伸手:“那還給我吧。”
他手很好看,冷白修長,手指微微一動,皮筋就從指根滑到指尖,他拈著那個彈性的圓圈在指間轉,一邊看著她:“為什麼。”
“……”
葉嘉寧不理解他是怎麼問得這麼理直氣壯,反正隻是個不值錢的小玩意,比起她剛剛要回的高額代駕費實在不算什麼,連拾金不昧的底線都夠不上,不值得再為此跟他展開一番辯論。
她乾脆收回手:“算了,就當贈品吧。”
從餐廳出來,崔一哲幾人正朝這裡找來,找到她馬上往她身後張望,沒有看到王躍恒才放下心。
“他剛才往這邊來好像在找你,你沒碰到他吧。”
葉嘉寧長話短話:“沒。”
“東西都拿了嗎?快走!”他飛快地扭頭看看左右,表現出一種諜戰片式的緊張,低聲道:“彆被他發現!”
他的兄弟們沒有領會其中精神,嗓門挺大:“你剛不還要跟他乾架嗎,現在怎麼這麼慫!”
崔一哲眼明手快捂住他的嘴:“我傻嗎我,跟他乾架。他二叔是公安廳的,我可不想被關進看守所。我滿十八歲了,要判刑的!”
“……”
葉嘉寧和他們一起離開club,表弟開了車來,葉嘉寧坐在副駕,後排幾個男生嘰嘰喳喳吵得像電線杆上的鳥。
下山的路上,葉嘉寧戴上耳機聽播客,坐在後排中間的崔一哲幾次投來虎視眈眈的目光。
葉嘉寧低頭從包裡拿出一疊折疊平整的試卷,往後一遞:“下次上課檢查。”
一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英語字母崔一哲頭都炸了,再一翻下麵的幾何函數,整個人兩手一攤生無可戀地往後一靠,把旁邊湊在一塊刷小視頻的兩個人砸出兩聲“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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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的課結束,剛好趕上成華小學的放學時間,葉嘉寧跟麥穗一塊去接丁見霖放學,寄宿製學校對六歲的小孩來說到底是太早了,丁見霖用了很久時間才適應,每周一去上學時終於不再鬨脾氣不假裝肚子疼。
但周五被家人接回家的喜悅依然盛大且熱烈,去醫院的地鐵上,他滔滔不絕地講學校裡雞毛蒜皮的小事,麥穗很有耐心地陪他聊,葉嘉寧坐在一旁,耳朵上掛了耳機。
丁見霖說了好多事,看她都不聽自己說話,一會假裝不小心地撞一下她的腿,一會說渴了想喝水。
麥穗水拿到一半又放回去,拉拉葉嘉寧的袖子叫她:“嘉寧……”
耳機的隔音效果並沒那麼好,何況小學生嗓門亮得驚人,沒等她說完葉嘉寧便從包裡拿出保溫杯遞過去。
丁見霖就著杯口喝了兩口,又問麥穗要紙巾,把碰過的地方小心擦了擦才蓋好蓋子。
葉嘉寧接了杯子放回去,還是沒看他,他瞅瞅葉嘉寧,兩隻胳膊往身前一抱,不高興地癟著嘴,小聲嘟囔:“我們老師說耳機聽多了耳朵會壞掉!”
葉嘉寧:“說話太多彆人的耳朵會被你吵得壞掉。”
“……”
旁邊的乘客聽得笑起來,他們被迫聽了一路成華小學一(1)班愛恨情仇,比班主任都清楚誰偷了誰的筆、誰上課和同桌牽小手、誰的牙齒被班裡最討厭的胖子打掉了一顆。
丁見霖羞憤地把頭撇到麥穗那邊:“我不跟她說話了!”
麥穗馬上抱住他,像個煽風點火的壞女人:“不理她不理她,壞人!”
丁見霖的表情愣掉,一麵生她的氣,聽到彆人說她不好又不高興,抿了抿嘴唇:“……我沒有說她是壞人。”
麥穗笑眯眯道:“那就不生氣了。我們隻生壞人的氣,你姐姐是好人,我們不生她的氣。”
醫院站點永遠都人流如潮,下車時葉嘉寧朝丁見霖伸手,他彆扭了一下,把右手心在並不乾淨的褲子上蹭了蹭,握住她手指。
麥穗牽著他另一隻手,就這樣走出地鐵站,他又開心了,小白牙呲得閃亮,走路都要蹦著走。葉嘉寧的手指被他抓得緊緊的,就讓他繼續牽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