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卷過一陣風, 帶著夜晚沉悶的濕涼隨著她鑽進車內,霍沉手撐著下頜, 黑色線衣領口隱約露出鎖骨形狀, 一半是冷白顏色,一半匿於陰影。
他眉頭壓著的那點厭煩在看到葉嘉寧後無形淡了些許,但她沒察覺, 她甚至沒有正眼去看他。
過去幾個小時裡所經受的壓力其實會讓她感到疲倦,更多是心理上, 那種經曆過漫長掙紮之後的放棄。
但她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隻是比平常還要更淡一些。
司機其貌不揚, 是放在人堆裡就看不見的長相,不引人注意,他沒上車, 關好車門便走到不遠處路旁,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站立著聽候差遣。
長軸版幻影, 勞斯萊斯獨家定製的油漆顏色與行道樹的陰影幾乎融於一體,存在感卻高調。
車裡空間很寬裕, 內飾是純手工打造的真皮,葉嘉寧與霍沉並排坐著,隔著中央扶手區,她將頭靠在椅背,朝窗外望了一陣。
這個路段行人不多,路邊雙日車位停滿一排車,隻有一對夫妻飯後散步,牽著白色的薩摩耶路過。
葉嘉寧看著那隻狗走過去,才開口:“我應該不用跟你說謝謝。”
霍沉兩條腿敞著,聞言興致缺缺地“嗯”了一聲:“‘謝謝’兩個字對我沒價值。”
“知道。你想要的是我。”
葉嘉寧沒問他如何解決, 也不再做無謂的堅持,她妥協了,其實她根本沒有可以選擇的餘地。
她努力地去克服一切,想儘所有能想的辦法,一筆一筆地計算好欠了Kayla的人情要如何才能還清,最後王躍恒動動手指就能毀掉這一切。
她真渺小,不管是霍沉還是王躍恒,她都是案板上的魚肉,他們手握著可以任意擺弄她的刀。
“可以。”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與霍沉談“生意”,將自己明碼標價,“一個月五十萬,月結,第一筆錢下周一前付給我。”
“隻要五十萬?”
葉嘉寧沒什麼情緒:“你覺得少那就一百萬。”
“還要什麼。”霍沉問。
她不用轉頭就能感受到他從旁邊投來的目光,帶著他標誌性的冷感,落在她身上。
“除了錢你身上也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她說。
這話說得實在不算婉轉動聽,果然說完就明顯發覺車裡的空氣無聲冷下來,像空調被調低了幾度,那種冷意是緩慢遞增的,先是讓人覺得有點涼,之後漸漸刺骨。
霍沉的手放了下來,身體微微往後靠,下頜線條連著喉結繃成鋒利冷漠的一條,眼底被陰影遮住:“那你應該多要點。”
葉嘉寧不想再跟他說話,把頭轉向窗外,留下半張清冷的側臉。
她聽見霍沉手指叩了叩車窗,外麵等候的司機上車,一言不發地啟動車子。
車內擋板升了上去,將前後分隔成兩個私密的空間,一麵坐著專注開車的司機,一麵是靜默中的兩人。
轎車平穩地行駛在夜晚裡,葉嘉寧不知道會被帶到哪裡,也沒問,闔上眼靠在座椅上休息。
等她睜開眼時,車停在一處地下車庫,司機將車停好就離開了,霍沉打開了她這側的車門,單手扶著車門站在車外低眸看她。
“下來。”
葉嘉寧下了車,跟著他進電梯,他摁的三樓,出電梯後是一麵中式古韻的玄關牆,穿過彎彎繞繞的走廊,霍沉帶她進入一間包房。
是個餐廳,圓桌擺在屋子中央,中式風格的窗戶臨著湖,開著的那半扇拂進湖麵上的水潮氣。
霍沉徑自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葉嘉寧選了就近的座位,與他隔著大半張桌子。他瞥她一眼,沒說什麼。
沒多久穿中式旗袍的服務員魚貫而入,每人手中都呈著一道菜,食碟有大有小,有圓有扁,以最漂亮的擺盤方式擺上桌。
這家店的招牌菜式以中式居多,也有些融合菜,秘製熏鯧魚、藜麥燒遼參、黑鬆露焗拆骨雞、鬆茸湯打底的國宴豆腐……
看到那道桂花雞頭米燕窩湯圓時,葉嘉寧想起來了,這是福康宴,宜港一家老字號的高端私房菜,她和葉茵喜歡這裡的口味,丁重還在世時他們常來,她最鐘愛那道帶桂花甜香氣的雞頭米燕窩湯圓,每次必點。
葉嘉寧這才覺得餓了,問了幾個小時的筆錄,她到現在還沒吃上晚飯。
服務員上完菜便下去了,隻留下一位,站在葉嘉寧身後專門為她服務。
她全程沒往霍沉那去過,隻服務葉嘉寧一個,霍沉沒動過筷子,他拿著手機似乎在玩遊戲,對一桌子的菜不感興趣,隻有她一個人在吃。
等葉嘉寧吃完半碗小湯圓,放下勺子,服務員遞上乾淨餐巾。她擦乾淨手,霍沉收起手機,從椅子上站起來。
美食總能療愈人,其實葉嘉寧心情沒好多少,但那種好似一直有冷風吹的寒氣好像散了些。
下樓去停車場時,她站在霍沉右側,和他保持著安全的社交距離。
密閉的電梯間隻有兩人,她喝完那碗甜品,身上帶著若隱若現的桂花甜氣,盈盈繞繞地在空氣裡浮動。
霍沉的手在口袋裡捏著手機,看著不斷減小的字數。
出了電梯,葉嘉寧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走到車旁上車前停住,轉過身來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跟他談“生意”。
“我有三個條件要先說明。這是我們兩個的事,不能牽涉我身邊的人,也不能影響我原本的生活。我周內要上課,做不到隨叫隨到,有什麼事都等我上完課再說。”
霍沉在車邊站定,兩手抄著口袋,“可以。”
他個子高出她太多,葉嘉寧看他時需要微仰著臉,車庫的光線並不亮,她一雙眼眸卻很明亮,清透的澄淨的光澤,像水洗的葡萄,一塵不染的潔淨。
“你之前說過不會碰我,還作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