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德章公主。
德章公主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明麗的五官上滿是嬌蠻。那雙帶著貴氣的杏眼在看到薑覓坐著沒動時,驀地竄出憤怒的火苗。
好半天,薑覓才慢條斯理地起來行禮。
“公主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
幽怨低落的聲音讓德章公主微怔,她這才認真打量起薑覓,杏眼中閃過一抹說不出來的諷刺。
“聽說你在鬨節食?”
“確有此事。”
“真是可笑至極。”德章公主真的笑出了聲,“鴝鵒學舌,醜女效顰…”
“公主殿下說我鴝鵒學舌我認了,但說我是醜女,恕我不能承認。敢問公主殿下,我真的醜嗎?”
德章公主又是一怔,眯起眼來。
美就是美,無論哪種形態。
雲窗瓊閣紫金爐,畫梁雕柱玉扇屏,一室的雅致精巧布置,襯得那消瘦了許多的少女如碎玉般惹人憐愛。她不止一次聽到那些世家公子們私下議論此女,道其珠玉無瑕柳腰花態勾人魂,最是讓人見之心癢的容貌,可惜太蠢了些。勾人魂三個字,足見此女長相之妖嬈。隻是一對上那雙無垢清澈的眼睛,她滿腹貶低諷刺的話竟是半句也說不出來
這個薑覓,今日瞧著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薑覓,本宮問你,本宮送給晴雪的步搖是你拿的嗎?”
“這話是薑晴雪說的?”
“你隻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薑覓歎了一口氣,將自己的身體靠在桌邊。
薑晴雪是酈京貴女中的翹楚,絕對不可能說出讓人揪到把柄的話。越是表麵重規矩重禮數的虛偽之人越喜歡借刀殺人,往往語焉不詳地說上半句話,配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能成功引得他人替自己出頭。
“公主殿下既然信了薑晴雪的話,想來我說什麼都不會信,既然如此又何必問我,自行搜查便是。”
“你以為本宮不敢?”
薑覓還真就料準了她不敢,就算真搜也不怕。
“公主殿下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大雍律法有令,凡搜查有主之屋者,必須有官府文書或是宮中旨意。哪怕是貴為公主,也不能狂妄到隨意搜查彆人的屋子。
德章公主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杏眸中的怒火不加掩飾。
“薑覓,識相的你就把東西給本宮交出來!”
“公主殿下果然不信我,但我不能不為公主殿下的名聲著想。若是公主殿下一人隨我入內,以閨友之名替我挑選今日佩戴的首飾,豈不兩全其美。”
這倒也是。
德章公主冷哼一聲,命隨行的宮人在外間候著,自己隨薑覓進了內室。薑覓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示意德章公主可以隨意搜查內室的所有東西。德章公主露出一個算她識相的表情,徑直走到妝台前。
精美的妝台之上,琳琅滿目。不拘是未收好的梳釵,還是隨意擺放的胭脂水粉,皆是品相極好。薑覓先一步打開妝匣,一匣子的金玉之光,便是尊貴如德章公主亦是一時被晃花了眼。
“這支紅月當空蝴蝶釵,是先帝給我母親及笄的賞賜。旁邊那支富貴如意纏絲海棠玉簪,則是太皇太後在世親賜給我外祖母的成親賀禮。我外祖家祖上還有一件鎮宅之寶,是元祖皇帝賞賜的盛世吉祥三麵七層寶塔金簪,乃是世間罕見的珍品。我外祖膝下唯我母親一女,我母親又僅剩我一個孩子,徐家幾代人的錦繡富貴全在我一人身上,我又怎會是那等眼皮子淺的人。”
徐氏是安國公的獨女,出嫁時攜帶的是徐家一大半的家產,嫁妝之豐常人難及,甚至連皇室公主都望塵莫及。
這座院子,原是徐氏的住處。
徐氏去世之後,原主就一直住在這裡,承繼了生母的一切。
妝匣裡的首飾,件件都不是凡品,擁有如此之多的金銀珠寶,任是誰都不可能會和彆人爭什麼搶什麼。原主不是真的眼皮子淺,無非是因為嫉妒,又或者是故意惡心人。
“光是步搖,我就有近百支,平日裡根本戴不過來。”
“誰不知道你,你不就是喜歡和晴雪做對。”
還真是。
縱觀原主短暫的一生,這一點不能否認。
薑覓又歎了一口氣,聲音輕細如低喃。“我以為,我和公主殿下是一樣的人。”
德章公主聞言,微愣。
“本宮貴為公主,豈是你能相提並論的!”
“不知公主殿下有沒有聽過一種四腳蛇,臥在草間時為綠,爬上花叢又為紅,世人稱之為守宮。你我皆是喪婦長女,無人可依,能靠的隻有自己。或是裝癲賣傻,或是故作刁蠻跋扈,其實都是為了守命。”
薑覓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七瓣梅花點翠步搖。步搖垂下三根珍珠流蘇,每根流蘇都墜著一顆紅寶石。流蘇在她的撥弄下晃動,那幾顆耀眼的紅寶石也跟著來回搖擺,一如德章公主此時猶疑不定的心情。
德章公主的母親趙皇後是今上的原配,趙皇後出身長信侯府,然而趙家雖有侯爵之位,卻早已敗落,不過是一個徒有其名的空殼子,壓根不能成為今上的助力。今上登基之前,趙皇後突然病逝,如今宮裡的正宮之主是柳相之女。柳皇後是在今上登基的那一年入主後宮的,膝下有兩子一女,其女榮嘉公主比德章公主小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