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惟再一次看清自己嫡長女的臉,那麼的陌生,又那麼的遠那麼的平靜。
如同去世前幾個月的嬌娘。
他失望嗎?生氣嗎?
他不知道。
“侯爺!”劉氏的聲音喚醒了他。
他上前,道:“母親,你一路舟車勞頓,早點歇息吧。”
劉氏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就這麼護著她?你這是在害她!”
“祖母平日裡對我不是訓斥就是責罰,難道是出於對我的愛護之情嗎?”薑覓看著她,眼底全是諷刺。“薑沅罵我有娘生沒娘教,在祖母看來他隻是性子未定。若我用這話罵薑沅,祖母必定會斥責我沒有教養。祖母對待自己的孫輩都因人而異,無非是因為他親娘還在,而我娘已經去世多年!”
“夠了!”
薑惟額頭的青筋儘現,緊抿著唇。他自來是儒雅之人,近些年更是淡然處世,鮮少有過這般憤怒至極的模樣。
所有人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眼神各異。
劉氏心口起起伏伏,嘴角耷拉得更厲害。
良久,薑惟神色漸漸恢複。
他對薑覓道:“你先回去。”
薑覓聞言冷冷地看了劉氏一眼,抬腳出了屋子。在她的身後,是劉氏一怒之下砸碎杯子的聲音,驚得守在門外的下人都是渾身一個哆嗦。
這位大姑娘可真夠厲害的,居然能把老夫人氣成那樣。
下人們眼神驚疑遊離,目送著薑覓出了安怡堂。
外麵日頭正好,秋高氣爽。內宅中的汙濁之氣絲毫不影響歲月的日月輪回,任是陰謀算計也擋不住萬物的生生不息。路邊的野草還綠著,假山縫隙中的青苔也油油地長著。哪怕是下人們不斷地清理,依然有倔強的生命不屈不饒。
薑覓走得不快,臉上的淚漸乾。
她深深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慢慢將胸腔裡的鬱氣吐出來。那些積壓多年的委屈,那些不為人知的怨恨,說出來之後好受多了。
為什麼要忍呢?
那些人不值得啊。
“大姐,你彆生祖母的氣,祖母都是為你好。”薑婉追了上來,拉著她的手怯生生地道:“出京這麼多天,我好想大姐。”
十四歲的少女,抽條的身姿亭亭玉立,哪怕是素色衣裙也擋不出美好韶華的春意盎然。類似道姑頭的髻子上僅有一根通體碧綠的玉簪,簡簡單單又無比雅致。
薑覓甩開她的手,“你少在這裡假惺惺,你若真向著我,剛才祖母說我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幫我?”
原主耳根子軟,最是喜歡這個說話好聽又愛粘著自己的庶妹,哪怕是偶爾鬨了彆扭,也會被對方幾句甜言蜜語給順毛。
薑婉神色微黯,滿眼的小心翼翼,“大姐又不是不知道祖母的脾氣,方才我若真為大姐說話,隻怕祖母會更生氣。”
“祖母最疼你,她怎麼會生你的氣!”
“大姐你在怪我嗎?不管彆人如何,這些年姨娘怎麼對你的,我又是怎麼對你的,你是最清楚的。”
薑覓冷笑,“以前我以為我很清楚,現在我覺得自己好糊塗。孟姨娘這些年真的是一心一意為我嗎?”
薑婉心頭一跳,眼神下意識躲閃。
難道大姐看出什麼了嗎?
不會的!
“大姐,你可真是冤枉死姨娘了。姨娘為了你什麼都願意做,你再是心裡不痛快也不能說這樣的話寒了她的心。”
“我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心裡就是不痛快。你們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那為什麼我還處處受氣?餘夫人欺負我,姨娘說沒有辦法。祖母訓斥我,你也說不能幫我,既然如此我為什麼還要聽你們的!我送你的東西全是白瞎,我命你把它們還回來,否則彆怪我翻臉無情!”
說話間,薑覓飛快地將薑婉頭上的玉簪撥下。
這支通體碧綠的玉簪,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品相,原是徐氏留下來的東西,被原主送給了彆人。
薑覓把玩著玉簪,似笑非笑看著傻眼的薑婉。
“愣著乾什麼,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