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紀大了，這個記憶總有些力不從心，到底是什麼呢？”
就在左子韜怎麼也想不出來的關頭，軒轅晟忽然開口。
他低聲道：“反製的辦法是......皇室的黃金擬態。”
“對，對，對！黃金擬態！”左子韜眼睛一亮：“隻要張開黃金擬態的專屬技能神聖防護，就能輕鬆抵擋黑疽瀝青。蟲族後來逐漸不在戰場上使用黑疽瀝青，就是因為前線常年駐守著皇室成員。”
而皇室成員，麵前不正就有一位嗎！
所有人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紛紛看向站著的軒轅晟。
可小皇孫下一句話，卻把他們打落地獄，徹底陷入絕望。
“左教授，您忘了嗎？”軒轅晟聲音乾澀：“我是黃金家族的異類。我的擬態剛覺醒就產生了變異，存在不可逆轉的擬態缺陷。”
“黃金擬態不具備戰鬥能力，隻能使用神聖防護一個技能，而我的黃金狂獅......擁有了戰鬥能力，卻永遠地失去了神聖防護。”
......
不遠處的大禮堂，正拍打翅膀，懸浮在空中的樓迦眉心一跳。
他將精神力凝聚在眉心，朝著周圍鋪開，麵色陡然沉下。
“快，全部回到禮堂！”
樓迦迅速從窗外飛回禮堂穹頂，高聲發號施令：“將禮堂所有入口門窗閉合，防禦係，以最快速度展開你們的防護技能！”
他雖然失去雙眼，看不見夜空中兩大校區上方逐漸卷積，即將落下瀝青大雨的黑色毒雲。但從浩瀚精神力給予的反饋中，樓迦能夠清晰地感應到，整個學校充斥著死亡和不祥的氣息，並且節節攀升。
這股氣息強烈到讓他的熾天使本能感覺到威脅，以至於心悸。
戰鬥時間拖得太長，援軍遲遲未抵達，以至於如今大禮堂內的情況相當不好。小分隊冒死從校醫室拿來的幾箱蟲毒抗體逐漸見了底，這還是在比較輕的蟲毒腐蝕症狀都由樓迦幫忙治療的前提下。
每個守在大禮堂內的學生，身上都或多或少掛了彩。
在兩校學生迅速動起來的同時，樓迦擔憂地望向不遠處的帝國圖書館方向。
因為離得太遠，再加上建築物阻攔和天生目盲，即使飛到空中，樓迦也不能完全知曉圖書館那邊遭遇了什麼。
他隻知道一股極其強大可怖的“氣”離開蟲族軍艦，來到圖書館，又從圖書館離開，回到蟲族軍艦，最終消失在蟲洞裡。
如此龐大的氣，給樓迦的觀感，和帝國的夏老元帥不分上下。
若真的是聖階高級，他簡直不願想象圖書館內駐守的第三軍人，兩校教職人員，還有銀星的原同學會遭到怎樣的襲擊。
可現在局勢如此緊要，死亡氣息彌漫整個學校，容不得樓迦多想。
一片騷亂中，銀發聖子睫毛微顫，強行壓下喉頭血腥味，在短時間內再一次強行催動擬態真身。
巨大的四翼熾天使加百列於銀星禮堂中央拔地而起，圖書館這邊卻仍舊一籌莫展。
這些身經百戰的軍人個個都是帝國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即便在戰場上受了重傷，被通知隨時可能死去，都從未露出過如此無望的表情。
即便是死，佩戴著帝國軍徽的軍人也該死在和蟲族的廝殺裡，而非溶解在牢籠蟲毒下。悄無聲息，無法掙紮，連困獸之鬥都做不到。
看著一個個黯淡的眼神，軒轅晟喉頭哽咽。
他垂下頭去，忽然轉過身：“我再試試。”
解除同調後，黃金狂獅出現在他身旁。
“老夥計，這回一定要行啊。”
軒轅晟摸了摸它布滿漂亮鬃毛的獅頭，從空間鈕內拿出一節匕首，狠狠劃向自己的手背。
迎著原含霜不解的眼神，左子韜低聲道：“每個軒轅氏族皇室成員想要學會神聖防護，在第一次使用前，必須傷害自己，才能領悟這個技能。”
“因為隻有傷害自己，領悟疼痛，才能懂得怎樣保護他人。”
鮮血如注流淌的同時，軒轅晟緊張地抿唇，抬起兩根手指朝向夜空。
站在一旁的原含霜發現，這並非他手背上第一條傷痕。僅僅巴掌大的地方，已經聚集了好幾條，甚至還有幾條同時在滲血。
顯然，在蟲族封鎖兩大校區，裡麵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這位極具正義感和責任感的金毛小皇孫，就已經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嘗試過許多次。
他比誰都清楚，如果他能使用神聖防護，那兩大校區受傷人數將大大減少。
這一刻，沒有人比軒轅晟更希望奇跡降臨。
即便從小到大，他在手背上劃出過千百條傷痕，從未成功過一次。
可不管軒轅晟劃出多麼深，多麼痛的傷口。那黃金家族人人都有的招牌能力，從指尖誕生的，衝天而起的金色流光，始終不曾出現。
他的手心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因為疼痛，軒轅晟瞳孔邊緣開始染上紅色，擬態缺陷仍舊如同附骨之疽陰影般揮之不去，隻要情緒激動，或者受到重傷，就會變成敵我不分的野獸。
軒轅晟清楚地知道，再繼續下去，他就會陷入發狂。
可他仍舊抓著匕首，一刀一刀，機械般地進行自殘。
在理智逐漸模糊的區間，那雙猩紅的眼睛浮現出痛苦，難過，焦急......但最多的，還是對自己無能的痛恨。
覺醒擬態後母親從滿懷期待到毫不掩飾的失望神情，明明身為皇孫卻無法參與任何帝國政事，從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在他麵前說出的“可惜”。這些畫麵仿佛走馬燈一樣，閃現在軒轅晟眼前。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變異的擬態。
夜空中，黑雲逐漸凝固成型。
包裹黑疽瀝青的雲層沉甸甸一片，不出意外的話，三十秒後，傾盆黑雨即將簌然落下，將地界內一切摧毀，腐蝕，不留活口。
“為什麼......”
最後關頭，再也忍不住的眼淚終於從軒轅晟眼中滑落。
這位從來驕傲，不可一世，訓練再苦再累也從未掉過眼淚的金發小皇孫嚎啕大哭，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神聖防護，為什麼我明明身為皇室，卻永遠護不住身後的子民？”
“不，你已經做得夠好了。”
就在這時，另一隻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原含霜輕輕掰開軒轅晟沾滿血的手指，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將那截匕首抽了出來。
邁出這一步，看起來很艱難，但邁出去後卻很輕鬆。
原含霜深思熟慮過。
圖書館在場除了舊部以外，還有兩校教職工和她的小夥伴。
封元明被巡察使掐住喉嚨的時候，看到她從鐘樓跑過來，情急之下“少主”二字脫口而出，更何況原含霜還直接稱呼黑袍巡察使為“爸爸”。
就算現在不說，戰後隻要有心人調查，也能將她身份猜個八九不離十。
事到如今，生死關頭，已經沒有再隱藏身份的必要了。
“我說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黑發雙馬尾少女站在圖書館中央，朝軒轅晟笑了笑。
“所以......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她平靜地說著，朝著自己手背劃下一刀。
鮮血滲出的刹那，一隻通體烏黑的巨大黑鳥猛然出現在她身側。
如果說錦鯉足足有兩個人高，那麼大黑鳥的體型就是錦鯉的兩倍。
這隻威風凜凜的黑鳥收斂了自己的雙翅，乖乖站在那裡，神色桀驁。
原含霜修長的指尖外，悄然誕生出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
這光芒倒映在圖書館內每一個人的瞳孔中，像是逐漸死灰複燃的希望。
它從指尖逐漸上升，上升，再上升。穿過了她的發頂，穿過了廢墟，以一種斬儘千軍萬馬，全然肅殺的姿態，轟然注入天空。
頃刻間，金色流光化作燦爛奪目的護盾，將兩大校區穩穩籠罩。
與此同時，攜帶劇毒的滂沱黑雨轟然落下。
黏稠的瀝青蟲毒滴落在剛剛成型的黃金護盾表麵，就如同遇到天敵，雨水滴進油鍋，炸出道道白煙後迅速湮於無形。更加可怕的是，在這個護盾下被籠罩的低階蟲族小兵，也尖嚎著化為綠水死去，這是傳統皇室神聖防護絕不具備的能力。
在皇室招牌技能下，校區內鋪滿黑水落在護盾上的陰影，安穩地像是另一個世界。
看見轟然展開的金色護盾，同樣在屏障外急得團團轉的林水瑤睜大雙眼。
她看著這幕，喃喃自語，語氣中帶著無儘的欣慰：“皇孫殿下終於能夠使用神聖防護了......”
身為皇太女心腹，林水瑤當然希望皇太女手下勢力越大越好。
她想不到，軒轅晟雖然覺醒了那個不儘如人意的擬態，卻在多年後的危急關頭，一舉爆發出潛力，力挽狂瀾。
“行了，先彆急。等神聖防護散去後，再進去給傷員療傷吧。黑疽瀝青需要時間才能散去。”
看著逐漸開始碎裂的屏障，知曉是皇太女殿下追擊蟲洞入口成功的林水瑤露出笑容：“晟殿下第一次使用神聖防護，防護能力就這麼強，還能對蟲族造成損傷，堪比老陛下的黃金應龍。皇太女殿下若是知道這件事，一定非常高興，真好。”
同樣睜大雙眼的，還有理智逐漸被吞噬的軒轅晟。
在意識模糊的最後一秒，他強打精神，看向光影中的那個人。
後者站在整個圖書館中央，微微昂起頭。金色護盾流轉的細碎光芒落在她姣好的側臉，好似沐浴著一場浩瀚磅礴的光雨，將那頭如夜黑發照成同樣璀璨的顏色。
一位即將登基加冕的女王，護住了所有願意追隨她的臣民。
從這一刻開始，她指尖跳躍的金色光芒，成為在場所有人此生不滅的信仰。
難怪從一打照麵開始，他就覺得阿霜格外親切。軒轅晟想。
原來......是妹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