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凹雖然不在高山上, 是平原,但肖坤的家在小山丘上。
他家和難以開墾的十裡灣連著,祖輩被人擠兌過, 這片土地離主乾河流更遠, 水源稀少,魚類在的河流水流偏激, 一般不易捕捉, 乾淨平緩的水源又是較少的。
奚容不知道他哪裡弄來的魚, 悶不吭聲的進門,拿著魚進了廚房, 回頭說:“我去河裡捉了條魚,你吃了飯再走。”
奚容這會兒還坐在肖坤的床上,他連忙爬起來,客氣的說:“不了,今日真是對不住,不知道有沒有耽擱開荒的進度……如今天色已晚,待會兒不好走了。”
奚容有些懊惱,他怎麼就睡著了呢?剛見麵就睡在彆人床上真是不禮貌, 而且他對床鋪很挑的,老實說他稍微有些嫌棄肖坤,剛剛抱著他進來的時候,奚容腦袋都悶在他胸口了, 男人身上一股子汗臭味,奚容一路憋著氣哭。
床上雖然還是乾淨, 但奚容一般是有小潔癖的,彆人用過的東西碰都不碰,沒想到這幾天太累了, 竟然在第一次見麵的男人床上睡了一下午。
雖然有些懊惱,但人總算精神多了。
他這幾天一直沒休息好,這房子看著雖然破舊,但是溫度很舒服,奚容好好睡了一覺,感覺身上元氣回來點兒了。
肖坤本來已經在廚房的,奚容剛說完話,一抬頭他就在自己眼前了。
天已經蒙蒙黑,鄉下男人節儉慣了,不到天黑絕對不點燈,他高高大大的在那兒,奚容抬頭的一瞬間嚇了一跳,剛拿著鞋子,嚇得都丟了。
下意識的縮回床上。
而後又明白過來人是肖坤,有些懊惱的說:“你怎麼不點燈呀?”
整個黃土凹隻有村長家裡通了電,奚容一說完,肖坤連忙從抽屜裡拿出煤油燈。
火星子一點,終於亮堂了。
奚容得以看清眼前站在他麵前的男人。
昏黃的光點燃的一瞬間,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搖曳下陰影斑駁,竟然顯得十分俊美。
那眼睛原來是盯著他看的,野獸似的,火光煌煌的,奚容一瞬間頭皮發麻了。
突然感覺很危險。
但他剛剛嚇得把鞋亂得遠了,盞煤油燈照亮的範圍不多,奚容找不到自己的鞋子。
他稍微有些緊張,一直在地上看,才看了兩眼,男人已經把鞋子拿了過來,放在了他腳下。
“吃完飯,我送你回宿舍。”
奚容抿著唇低頭看著鞋子,雙腳晾在床沿下,在黑暗中晃了晃。
男人這時已經蹲了下去,奚容本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的,但他手裡拿著燈,往地上一放,竟然又來給他上藥了。
奚容連忙說:“我自己來。”
他把腳一縮,生怕男人的手又碰著他了。
他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的境地,就是穿了鞋也難以回去,外麵的天全部黑了,他從小不太認得路,更彆說這個哪裡都差不多十裡灣。
他的腳掌著一下午一直沒踩地,但他知道自己肯定走不遠的,說不定還沒好的腳掌會走壞。
還不如在這裡吃了東西。
這幾天都要沒什麼胃口,但中午兩根紅薯倒是很好吃。
又香又甜,是從火堆灰裡悶烤出來的。
現在抓了魚。
奚容也很久沒吃肉了。
自打從上海過來,大半個月沒見過肉腥味,他從前雖吃得素的但也是三天兩頭有肉吃的,他剛說完自己來,肚子已經咕咕叫了一聲。
肖坤彎著眼睛笑了一下,從廚房拿了個平整的木墩子放在床前,把煤油燈放在奚容跟前,把剛搗好的藥擺放好,連忙去做飯。
漂亮的城裡青年已經餓壞了,他淘好了米,連忙去處理魚。
如今是秋日,河裡的魚肥沃,他抓魚抓得還算輕鬆,還去山裡采了些野菜回來。
從灶火上方拿了乾香料下來,酒去腥,香料和鹽醃製,把柴火劈好了,劈裡啪啦燒好。
起鍋燒熱油。
去年在小興安嶺頭野豬煉了一大毯子的油還沒吃完,還有好些臘肉藏著,因為平日裡乾活時間多,也沒空去那邊獵些東西,臘肉吃得很省,逢年過節,半個月吃的,村裡分走了四分之三,剩下的吃了快一年了還沒吃完。
臘肉做得好,這麼久也沒壞,這片土地的氣候乾燥,冬日也很冷,東西容易儲藏,地窖下的紅薯還有很多,待會兒還能蒸兩個大紅薯。
油溫剛好,把整條魚放了下去。
他的鍋是老鍋,他承了父親的手藝會打獵,家裡很少短了油,那鍋亮堂得很,魚一放下去就滋滋的響。
魚香味勾起了人的饞蟲,肖坤在灶火旁,聽著裡麵漂亮青年有了些動靜。
沒由來的覺得他是餓壞了,被這香味勾得起了身,他把鍋放在菜鍋放在一邊,飯已翻滾,他把濃鬱的米湯用個乾淨的碗裝了出來,幾個月前從山裡撈的蜂蜜擠了點,用家裡唯一保存好的瓷湯勺攪拌兩下,吹了幾口涼氣,給人送過去。
果然,漂亮的青年已經起來了,正準備穿鞋子。
昏黃的燭光隻照見床上那一方世界,他屋子破爛,沒有哪裡是成體統的,但漂亮的城裡青年在那兒突然讓整個屋子都溫馨好看起來。
他好漂亮。
老人說山裡多精怪,時常披著美人皮在深山老林中迷惑過路的農夫,把人勾得神魂顛倒,再把心肝吃儘。
明黃的光映照在他漂亮的臉上,冷冷清清又疏離,像那下凡的被供奉的神明。
但他又光著白玉般的腳坐在他床上,露出一截細瘦雪白的腳踝。
他中午才碰過,黏手似的,那乾活的一下午手都是酥酥麻麻的,皮膚似乎有難以割舍的觸碰記憶。
眼睛很漂亮,看過來的時候沒有像老人說過的“勾人”,很純潔也很乾淨,像被壞男人騙到了床上。
但他看一眼又蠱惑得不行,直接是不能動了。
愣了好一會兒才醒了神。
肖坤說:“剛上完藥,你彆的腳掌彆碰著,”他把米湯端到奚容麵前,“你吃。”
那碗米湯熱乎乎的、很是濃鬱,小時候奚容的母親經常給他吃,他和妹妹一人半碗,兩個人吃得很起勁。
這會兒他確實是餓了,剛才那魚肉放鍋裡,香味滋滋的冒著,奚容渾身的饞蟲都被勾了起來。
這幾天吃的都是硬邦邦的乾糧,這碗米湯真的是雪中送碳。
奚容雙手接住,感覺到那碗米湯的分量,熱乎乎的,香味已經飄進鼻腔了。
“謝謝。”
奚容的耳朵紅紅的,禮貌的說:“那我喝了。”
聲音很小,軟軟的,像是腳掌上挾著軟乎乎的棉花踩在人心坎上。
肖坤笑了笑,連忙回了廚房看飯菜。
飯已經是熟了,如今隻要悶乾水汽,隻用火石溫乾即可。
魚肉已經煎至兩麵金黃放好了水在煮。
從壇子裡夾了些酸菜放了些提鮮,等白汩汩的湯煮到和魚肉持平了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