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癲癇這個詞可能不了解, 但對羊癲瘋卻十分熟悉,一聽是這病頓時露出避之不及的表情。
老板娘也生怕抽搐不停的男人傷害到女兒,立即拉著女兒往後退,同時咬牙啟齒質問女兒:“青青, 你不是說他身體健康嗎?怎麼會有羊癲瘋?”
“我怎麼知道。”於青青冷聲冷氣地回答, 顯然是不願多說。
老板娘將信將疑的看著她, “你真不知道?”
“說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煩不煩啊。”於青青用力甩開親媽的手,轉身朝跑向一直抽搐不停的男朋友, 同時朝白蘇和何信焦急催促著:“你們快點救救他。”
正用力掰開年輕男人嘴巴的白蘇看了她一眼, “你去拿一張毛巾過來。”
“好,我這就去拿。”於青青立即轉身跑去拿了毛巾。
白蘇捏住男人一張一合的嘴巴,“塞他嘴裡,彆讓他咬到舌頭。”
“哦哦。”於青青手忙腳亂的往裡塞。
塞好毛巾,白蘇看了眼牢牢按住男人雙手的何信, “你按住了。”
說完飛快抽出銀針, 直接插入百會穴、人中等位置, 因為他是成年男人, 所以白蘇的力度太大了一點, 也紮深了小點。
幾針下去後, 男人掙紮的動作輕了一些, 何信一個人也能輕鬆控製住了, 又等了三分鐘, 他完全停止了掙紮。
“這樣就行了?”於青青連忙推了推男朋友, 發現他絲毫沒有動靜,心底又慌又亂,“周恒, 你醒醒。”
“醫生,他為什麼還沒醒?是不是還沒好?”
白蘇甩了甩剛才被男人無意識撞痛的手,幫男人把了把脈,混亂的脈象還在平複之中,“十分鐘後才會醒。”
於青青還是很擔心,以前發生過一次,當時及時叫了救護車,醫生過來直接用了鎮定劑才安靜:“確定沒事嗎?之前醫生有給他注射鎮定劑,要不要買來給他用?”
“!!”一旁的老板娘氣得發抖,這死丫頭還說不知道。
白蘇偏頭看向於青青這個傻姑娘,“這藥隻能醫院開。”
於青青擔心男朋友的情況,依舊不甘心的追問:“你不是醫生嗎?不能開嗎?”
“我是中醫,我隻能給你開草藥。”白蘇站起來坐在旁邊的板凳上,“而且我把過脈了,他沒事,一會兒就醒。你不放心可以等拔針後送他去醫院。”
於青青還想說,但被老板娘一把拽到了早餐店後廚裡麵,“你早就知道他有羊癲瘋?你還和我們說他身體健康,什麼毛病都沒有?”
女兒說今天要帶男朋友回家,她們夫妻倆也是開心的,還精心準備了豐盛的午飯,為了女兒未來不受苦,她還偷偷問了女兒對方家裡條件、態度、以及有沒有什麼家族遺傳病。
女兒拍著胸脯保證沒有,老板娘也就相信了,一番相處下來她對長相清秀、工作不錯的周恒就十分滿意。
哪想到吃完午飯沒多久,周恒就發病了,真是嚇死她們兩口子了。
於青青抿著嘴不吱聲。
“我問你話呢?”老板娘推了推女兒的肩膀,“你明明知道你為什麼還要說謊?你是想氣死我和你爸嗎?”
於青青沉下眼,十分不滿:“隻是癲癇而已,又不是什麼神經病、傳染病,他這個不嚴重,平時也很少發作,一年就可能一兩次。”
老板娘顯然不信她的說辭:“一兩次就被我們撞見了?你糊弄鬼呢?你知不知道這病嚴重了會死的。”
於青青側過臉,不時望向還昏迷的男朋友:“他不嚴重的。”
“反正我喜歡他,我們就要在一起的。”
老板娘覺得女兒簡直是瘋了,身體健康的男朋友不選,偏選了個羊癲瘋的,到底圖什麼啊?“我告訴你,你們倆的事情我們不同意!”
“是你們處對象還是我處對象?我就喜歡他,我就要和他在一起。”於青青聲音抑製不住的提高了不少,引得外麵看熱鬨的人都露出八卦表情。
“青青這孩子看來是真喜歡他。”
“可他有羊癲瘋啊。”
“他長得好看,聽說工作也好,對青青也挺好。”
“可他有羊癲瘋啊。”
......
早餐店老板臉色鐵青的看了眼裡屋,隨即起身走到門口,朝大家抱歉的拱拱手,“多謝大家幫忙叫小白醫生過來,謝謝了,這會兒天太熱了,很容易中暑,大家快些回家去吧。”
“沒事,我們......”文大媽還想再湊會兒熱鬨,但老板打斷了,“都回吧,這會兒就不招待大家了。”
文大媽看老板這態度,知道今天這熱鬨是不能繼續看了,擺擺手招呼其他人:“走走走,回去打麻將了。”
圍觀人逐漸散去,白蘇也想起身離開,但被老板叫住了:“小白醫生,你們再等一下吧,等他醒了再看看。”他們不是醫生,要是在店裡出了意外,就不好交代了。
“好。”白蘇看了眼裡麵越來越高的爭執聲,默默走到角落的風扇前,借著呼呼的風聲遮掩一下。
但屋裡聲音越來越高,風扇聲也擋不住於青青的聲音:“明明你對他很滿意的,怎麼一下子就變了?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老板娘:“我是為了誰啊?我還不是為了你以後,他這樣時不時發病,你以後就遭罪了,趕緊分手。”
於青青當然不願意:“我不。”
“你要氣死我是不是?”老板娘揚起手想打醒女兒。
於青青直接轉身就走,老板娘伸手去攔,兩人拉扯之間撞到了屋裡的東西,一陣哐當作響。
“哎喲......”於青青撞到了肚子,一時疼痛難忍的捂住肚子,“好痛......”
老板娘看女兒不舒服,立即上前扶住:“青青?你怎麼了?”
“肚子好痛。”於青青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滾。
“好痛?撞到桌角了?”老板娘連忙喊丈夫,“老於快來,幫我扶青青去坐著。”
“怎麼了?”老板急急忙忙的跑進去幫忙,和妻子一起將女兒扶到外麵大廳的椅子上坐著,“小白醫生,麻煩你幫我家青青看一下,是不是撞太狠了?”
“好。”白蘇走過去,抓著於青青的手把脈,似有算珠在脈間依次滾動,其中左手尺脈跳動更強烈,尺脈屬腎屬陰,腎主胞宮。
白蘇詫異的看向於青青。
於青青似乎早有所感的移開了視線。
老板娘看白蘇似乎很為難,擔心有事,立即追問:“小白醫生?青青怎麼樣?”
“她......”白蘇猶豫的看了眼於青青,她沒有任何阻攔自己的意思,想了想還是順著說道:“她懷孕了,動了點胎氣。”
“什麼?”老板娘和老板都提高了些許音量,不敢置信地看向女兒,“青青,是真的嗎?”
於青青臉色僵了下,嘴上卻說著:“我不知道。”
白蘇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已經快兩個月了。”
“兩個月了你都不知道?”老板娘腦袋一片發黑,她女兒嘴裡還有一句實話嗎?
於青青低著頭沒吱聲,一副我就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人家的家務事,白蘇不想多關注,她低頭看了看時間,見留針時間到了就徑直過去拔出,與此同時昏迷的周恒也醒了過來。
於青青立即站了起來,“周恒,你終於醒了。”
周恒腦袋昏沉、渾身酸疼,像是挨了打:“我怎麼了?”
“你癲癇發作,不過已經沒事了。”白蘇彎腰再幫周恒檢查一下,確認脈象平穩後對匆匆走出來的老板娘說道:“老板娘,他沒事了,我們醫館沒人得趕緊回去,就先走了。”
“謝謝啊。”臉色鐵青的老板娘點點頭,又偷摸地瞪了眼對周恒噓寒問暖的女兒,這是要氣死她啊。
“沒事,她們如果還有不舒服可以去醫館。”白蘇交代之後,快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回到醫館,就看到王婆婆站在門口幫忙守著。
“街口那邊沒事了?”王婆婆已經聽文大媽八卦一遍了,“出門時也該關好門,雖然這邊是小路,但萬一有人進來呢?”
“跑得太急,忘了。”白蘇朝王婆婆感激笑著,“謝謝王婆婆幫我們看著。”
“客氣啥,我本來也是想出來溜達一下的。”王婆婆瞄了眼街口的方向,忍不住八卦:“那人羊癲瘋很嚴重?老板娘還讓她女兒和他處對象嗎?”
白蘇說不知道。
王婆婆嘖嘖兩聲,“羊癲瘋發作起來怪嚇人的,我聽說有人曾經發作時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老板娘就那麼一個女兒,肯定不願意。”
何信不太理解,“他這個病不傳染啊。”
“不傳染也嚇人,跟中邪似的,一下子就發作了。”王婆婆作為傳統的老年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迷信,覺得他們家上輩子可能做了缺德事兒。
“王婆婆,不是中邪,隻是一種神經上的疾病,沒有你想的那麼可怕。”白蘇讓王婆婆彆多想,“你也彆去老板麵前閒說,他們正難受著。”
“我知道,我不會去瞎說。”王婆婆也就在關係親近的人麵前多說幾句而已,“你們忙你們的吧,我回去了。”
等王婆婆回家後,白蘇和何信又開始準備止疼貼的材料,止疼貼最近賣得很好,他們兩天做一次都有些不夠賣了。
何信看白蘇還是隻稱了一百份的量,“小師姐,要不我們再多做一點?”
“沒那麼多時間。”做一百份要不少時間,白蘇不想將精力全部耗費在做藥膏上麵。
“可是不夠賣呀。”
“不夠賣就不夠賣吧,咱們主要任務又不是賣止疼貼。”白蘇依舊隻稱了一百份的藥材,“我聽說有人買了轉身賣出去,還賣得很貴,無限量供應就助長他們的威風。”
“難怪小師姐你隻讓一個人一次多買兩三貼,”何信懂了,原來是為了防止倒賣啊。
“天氣熱也是一個原因。”白蘇繼續稱藥,然後又是泡藥、磨粉、熬製的過程。
傍晚,早餐店老板娘臉色憔悴的來了醫館,“小白醫生,下午謝謝你了。”
“家裡一直亂糟糟的,都忘記付你醫藥費了,一共多少?”
白蘇翻了下何信的記賬:“205.”
“好。”老板娘掏出錢付賬,付完賬後她也沒著急走,而是詢問女兒的情況,“小白醫生,下午亂糟糟的我也沒細問,我女兒她身體沒事吧?撞那一下孩子沒事吧?”
白蘇聽老板娘這意思,似乎是打算接受了:“脈象來看沒問題,她應該已經不疼了吧?沒見紅就沒關係的。”
“不疼了。”老板娘朝白蘇抱歉的笑笑,“今天讓你見笑了。”
白蘇搖頭,表示沒有。
“我們勸了一下午,她就是不聽,那個周恒也一直道歉,一直做保證,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老板娘無奈地歎氣,“生了這麼一個討債鬼,快氣死我和她爸了。”
白蘇沒有附和,隻會安靜的聽著。
老板娘大概也是心底憋悶,起了個頭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說了不少,最後總結就是拗不過女兒,很為難,猶豫要不要同意。
白蘇和何信都安安靜靜聽著,沒有出主意,這種人生選擇問題他們不適合出聲。
老板娘心疼女兒,到最後也隻能選擇妥協,說這麼多也隻是想找個認同罷了。
絮絮叨叨好一會兒,她最後又問了一句:“小白醫生,羊癲瘋能治嗎?”
白蘇斟酌著說道:“看什麼情況導致的,先天遺傳是沒法的。”如果是氣血痰濕問題導致的可以試一試。
“也不知道是遺傳還是怎麼的,我回去問問,謝謝小白醫生。”老板娘道了謝,然後匆匆回去了。
何信望著她的背影,很是不解,“小師姐,她怎麼又同意了?是不是因為她懷孕了?”
“做母親的一般都很心軟。”白蘇讓何信關門,她去廚房看看綠豆粥熬好沒。
“也是,我媽也是最心疼我們幾個。”何信關上醫館門,亦步亦趨地跟在白蘇身後回到後院,“小師姐,書上說滑脈如珠滾玉盤有序跳動,到底是什麼樣的?”
“就是來回滑動,很流暢,且有力。”白蘇頓了頓,“你可以想象著和正常脈象對比一下。”
“好。”何信坐在梨樹下的板凳上,反手從大拇指方向去扣脈,“我昨天把著我脈象就很好,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不強不弱。”
他說著說著就發現了一點不對勁,“誒?”
“我怎麼感覺我現在的脈有點像算珠滑動?”何信錯愕瞪大眼,急忙找白蘇求救:“小師姐,怎麼回事?我給我自己把出了滑脈。”
正在廚房裡的白蘇笑著問:“你是女的啊?”
“小師姐,我是男的!”何信連忙跑到廚房的窗邊,“你幫我看看,我是不是把錯了?”
白蘇放下洗了洗手,擦乾淨後幫何信把了把脈,的確呈滑脈狀,不過仔細感受可以察覺到右手關脈的異樣,右手關脈對應脾和胃,“你下午吃什麼了?”
何信回想了下:“下午餓了,煮了個王婆婆很久之前送的粽子,還吃了些零食冰棍......”
白蘇了然:“現在胃有點積食難受?”
何信揉了揉肚子,“有一點。”
白蘇笑了笑:“滑脈主痰飲、食滯、實熱等症,又主妊娠,你記住你今天這個脈象。”
何信也明白是自己學藝不精鬨笑話了,“那妊娠脈象是怎麼區分的?”
“主在腎。”下午在早餐店不方便,白蘇也沒法讓何信感受一下脈象,“下次遇到孕婦脈象,再讓你感受一下,細微的差彆光靠說你也分不清。”
“誒。”何信高興應下來,“好希望於青青能過來把個平安脈。”
白蘇頷首同意:“嗯,她來了就讓你感受。”
難得小師姐願意讓他實際操作一下,何信期待極了,可惜事與願違,於青青第二天一早就和男朋友趕回了市區。
何信失落的晃了晃手中的筆記本,“白準備了。”
“怎麼會白準備?不是說好月底檢查的嗎?”白蘇拿起黃帝內經,另一隻手拿起一塊尺子,“來吧,背錯一句打一下手掌。”
何信看著小師姐手裡木頭做的尺子,又長又厚,默默咽了咽口水,“......”
七月的最後一天,天氣很好,他的手也好痛。
隔天就是八月。
盛夏的風,依舊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