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語氣很輕:“有時候多一個法子,像她那樣的病人就多一份希望,這就是我為什麼教他的原因。”
學醫的目的是什麼。
是救人。
陸問以後會麵對更多病人,教他幾個急救穴位就能救更多人,也是功德一件。
這樣一說,何信就能理解了,小師姐是醫者仁心,自然不願意見死不救,“所以他不會一直留在醫館裡?”
白蘇頷首。
“那就好。”何信頓時鬆了口氣。
他繼續跟著小師姐往裡走,“小師姐,師爺那些醫術可以教給他嗎?”
“隻是急救穴位而已。”白蘇頓了頓,“而且你忘了我開醫館的目的了?”
何信當然知道了,“小師姐想將醫館開下去,想讓更多的人認可我們,想將醫術傳承下去。”
白蘇頷首:“不教又怎麼傳承下去?”
很多中醫注重傳承,都是一代一代往下傳,藥方也很少外傳,收徒弟也得正兒八經拜師後才能學。
也正是因為這樣,好中醫越來越少,有些後代不學了便直接斷了。
中醫從來不是無用,隻是會的人太少,所以如果真有人願意學,願意一心為醫,白蘇是願意多教教的。
何信點點頭:“所以小師姐就教他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白蘇也是恰好看他有一顆救人的心,既然想學,那就教一下。
他學會既能救人,也能再教給其他醫生,醫生再教給其他人,一個傳一個,改變其他人的觀念,同時也是變相推廣傳承了中醫。
“好了,不餓嗎?”白蘇看何信還想問,打斷他轉移話題。
“餓了。”何信想起今天來時帶了不少蔬菜和野山菌,立即跑去廚房拿出來,“啊啊啊,可彆放壞了。”
白蘇笑著跟上去,“今天不算熱,應該沒有壞吧。”
“有一點懨了。”何信拿出昨天傍晚摘的馬齒莧,“是我奶奶、我媽、我妹妹一起在河邊摘的。”
“這裡還有豆角、辣椒、黃瓜、苦瓜,都是家裡種的。”何信一一拿出來,“本來想多拿一點的,但我爸手幫不上門,就隻提了一袋。”
白蘇看了看袋子裡的豆角、辣椒、黃瓜、苦瓜,“這也太多了,我們可吃不完。”
何信嘿嘿笑著:“我媽說吃不完都可以泡上。”
白蘇還沒吃過泡黃瓜和泡苦瓜,想想覺得味道有點怪怪的,“晚上炒個苦瓜吧,去去心火。”
下午被崔非一家子吵得心火有點旺,“再把馬莧菜涼拌上,去去火。”
深有同感的何信看小師姐也是覺得吵的,立即說道:“小師姐,你說他們說得是真的嗎?”
“誰知道呢。”白蘇又不是警察法官,不需要知道真相。
“要是他們是惡人呢?”何信有時候會覺得有些人很壞,若是來治病,他一定不救。
“醫生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我們隻是醫生,隻看病就好。” 白蘇注意到何信眼裡透著正義、熱血的光,很可貴,但從醫者角度來說是幼稚的。
何信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心底的一杆秤讓他忍不住又問:“可真的很壞很壞呢?殺人犯呢?”
“醫者使命是治病救人,而不是按喜好厭惡挑選病人。”白蘇頓了頓,“不過那是對於大醫院而言,我們是私人小醫館,實在不願意治拒絕便是。”
何信嘿嘿一笑,“還是咱們小醫館好。”
“反正拒絕時想清楚代價就行。”白蘇不想多說人性,轉身拿了苦瓜去清洗準備做晚飯。
“小師姐我來洗馬莧菜。”何信立即趕上去幫忙。
兩人很快做好兩菜一湯,白蘇率先捧起一碗鮮美的雞樅菌湯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湯瞬間衝散了一天的疲憊,“今天辛苦了,多吃點補一補。”
何信:“明天還會這麼多人嗎?”
“應當不會了吧。”白蘇覺得前兩天恰好是周末,大家就想來湊湊熱鬨,工作日應該不多。
可惜事與願違,白蘇第一天打開醫館大門時,外麵又來了不少人,還多了許多中老年人,他們都是家裡小輩建議過來的,“小醫生,我手肘關節疼,專門來買止痛貼。”
“我是多年的老寒腿,麻煩醫生看看可不可以用那個止疼貼。”
“大家彆急,一個一個來。”白蘇一一幫大家把脈,然後讓他們去找何信和陸問抓藥貼膏藥。
看完這些簡單病症後,甘綿綿顧欣帶著她一個朋友過來了,也是因為痛經問題專門過來看病的。
女孩叫何棠,患有子宮內膜異位,因此導致嚴重痛經,也有吃藥,但因為開的是激素藥,導致女孩變胖了許多,之後就停藥了。
停藥後痛經繼續發作,疼得痛不欲生,何棠無意間得知顧欣一直在小鎮治病後也跑了過來,來了之後才發現這醫館這麼有名氣。
何棠說著自己的症狀:“和欣欣症狀差不多,就是疼,疼厲害了也想吐,有幾次還暈倒了。”
“醫生說子宮內膜異位最好的方式就是吃藥,如果沒有生育要求就是切除。”
何棠才一十歲,自然是以吃藥為主,但吃藥的副作用又很明顯,“醫生,能靠吃中藥治好嗎?”
“可以的。”白蘇看何棠的情況,還是寒凝血瘀導致的,喝溫經湯就能活血祛瘀、理氣止痛。
“真的?”何棠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因為她在網上搜索出來,基本上都說中醫沒辦法治好她的問題,最好就是切切切!
白蘇知道網絡上的評價,很多都是資本、中醫黑故意為之,就是要潛移默化地營造出一個中醫無用的印象,反正一搜索大家都是讓去看醫院,隻有切除才是最佳選擇。
這些手段挺有效的,簡直深入人心,白蘇看向被影響的何棠,“你是寒凝血瘀導致的子宮內膜異位,我們活血化瘀就行,將身體調理正常自然就不疼了。”
“那要吃多久的藥?”何棠和其他病人一樣,最關心這個問題。
“先吃半個月。”按照白蘇的經驗,半個月就見效,“若是不疼了就不用來,再疼就再來換方子。”
“我不用針灸嗎?”何棠聽顧欣說她之前連續針灸了十幾天。
何棠的病聽著嚇人,但卻不如顧欣她那麼凶險,白蘇說道:“可以不用,要是你不差錢又能每天過來,也可以針灸。”
何棠家隻是普通家庭,針灸半個月的費用已相當於媽媽一個月工資,她想了想還是搖頭,“我就吃藥。”
“吃了這藥不會長胖對吧?”
“不會。”白蘇給何棠開了溫經湯,然後讓她平時喝一點茯苓茶,可以健脾滲濕、寧心安神,“彆長喝,就喝藥這段時間喝,能調下脾胃,也能緩解長胖。”
何棠小聲詢問:“也在這裡買嗎?”
“自己回去買吧,我這裡茯苓也不多,不單賣。”網上的茯苓茶會更便宜一點,白蘇開好方遞給何棠讓她去找何信抓藥,隨後又幫其他人看病。
看病是一個胖胖的孕婦,也是從市區專門過來的,“小白醫生,我前些天去醫院檢查發現妊娠糖尿病,然後開了不少藥,但我擔心吃太多藥對胎兒不好,所以專門過來找你看看能不能選個副作用小一點的。”
“聽我同事的舅媽說你會治糖尿病,你應該有法子的,對吧?”
旁邊等待的人說道:“很多妊娠糖尿病都吃醫院開的藥,也都沒什麼問題的,你不要杞人憂天,不吃藥危害更大。”
“是藥分毒,我肯定要選危害更小的。”孕婦懷孕期間一直追求隱私健康,必須吃有機蔬菜,也必須吃純天然無農殘的水果,喝水都是天然礦泉水。
“你這也太誇張了。”旁邊的人說道:“說實話,除了古代,除了少數培育蔬菜,幾乎沒有任何一種農作物沒打農藥,而且有些種子還有問題,都不如鄉下自己留種種出來的好。”
“現在就沒什麼健康食物,不然現在哪那麼多癌症?”
本就過度緊張的孕婦一聽這,心跳陡然增快,“我買的都是純天然無汙染的。”
王婆婆說:“現在不打農藥全是蟲子,根本沒辦法吃。”
孕婦臉色煞白:“......”
在把脈的白蘇察覺到孕婦血壓在升高,連忙打住,“王婆婆你們彆說了。”
“你也彆擔心,你買農家種植的菜就算打了也打得很少,下一場雨就沒了,根本不用擔心吃進去。”白蘇安撫著孕婦,“而且你身體很健康,腹中胎兒也很健康。”
“真的?”孕婦拍拍心口,還好還好。
“真的。”白蘇根據脈象,能看出裡麵的小子活力十足,以後出來鐵定是個小皮猴,“你如果不願意吃西藥,那我幫你開藥。”
女子懷孕是一件極為消耗身體的一件事,陰虛內熱,導致津液耗傷,從而引發妊娠糖尿病,其實穩定控製生產後一段時間就能恢複正常,但看她這麼緊張,白蘇便直接開藥幫她快速補回津液,“要是腰膝酸軟明顯,你可以吃點六味地黃丸。”
一旁的人問道:“小白醫生,她都糖尿病了還能補啊?”
白蘇頷首,“她是因為腎虛精虧導致津液不足,從而引發的妊娠糖尿病,所以需要補津液,才能讓身體平衡下來。”
大家都很茫然,什麼意思?
白蘇解釋道:“這麼說吧,如果一個人健康,身體內的津液氣血是充足的,充足時刻就相當於滿滿一杯水,現在她身體不健康,就相當於隻有半杯水,然後放了一勺糖進去,糖分有些超標,我們現在就是要往裡麵加水,加滿後血糖自然就少了。”③
陸問默默移到白蘇身邊,滿臉的無法理解。
白蘇看了他一眼:“這和西醫是不同,你們是想用藥將半杯水裡的糖分溶解掉,而我們是想著讓水進入中和糖分。”
陸問覺得不可思議,他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理論。
“中醫裡叫糖尿病為消渴症,消渴消渴,渴了就多喝水,喝飽了就不渴了。”白蘇簡單解釋了一句,“不過這個水不是我們喝的水,而是身體氣血津液,多吃食物吸收裡麵的營養就能補充津液。”
“那要吃什麼食物啊?”孕婦也忍不住問道:“我都按醫生交代吃牛肉、魚肉這些蛋白質豐富的食物。”
“其實白麵、白飯這些都是補充身體津液的,正常吃飯,多多運動就好。”白蘇覺得有些吃藥各種控製,反而越控製越嚴重,就說明某些方式是不對的。
也有血糖高的病人說:“啊?他們說裡麵糖分多,少吃。”
何信聽得明白:“如果你身體津液少,一直吃肯定不合適,如果你找對辦法補上了就不一樣了。對吧,小師姐?”
白蘇點點頭。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這人高興得合不攏嘴,“我本來今天隻想買一點膏藥的,那等下還是讓醫生給我看看我的血糖問題,看看能不能靠吃中藥控製住。”
“可以的,我女兒的婆婆現在都控製住了,之前每次飯前都得打胰島素,現在已經不用了,吃飯也是一起吃,再也不用單獨做飯了。”文大媽想到女兒不用再費心費力分兩次做飯,語氣都明顯開心很多,“你們聽白蘇的,白蘇治這個病靠譜。”
被文大媽這麼一說,大家心底激動起來,要是不用再控製血糖,人生就有趣多了。
白蘇繼續幫大家看診,看完十幾個後就輪到了古老爺子,他身邊還跟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大約也是七十多歲的年紀,穿著寬鬆舒適的老頭衫,笑嗬嗬地望著她。
“小白醫生,這是我的老朋友,心臟有點不舒服。”古老爺子在孫女幫著打廣告後,也將自己在小鎮治療叉神經痛和風濕痛的事情告訴了一圈朋友。
其中這位老周有心臟病,一直都在小心保守治療,但是最近幾天慢慢走路都有點喘氣厲害,還偶爾伴有胸痛。
他去醫院做了檢查,醫院說動脈血管堵塞嚴重,建議手術,但是手術得排到下個月,這還是因為他身份特殊的緣故。
古老爺子聽說後就建議他過來看一看,要是不行再去做手術。
剛好老周待家裡也氣悶,便來老古這裡小住幾天,今兒沒讓人陪著,就和老古溜達著過來,走這麼一截平路,也有點喘得慌。
老周坐下朝白蘇和善笑笑:“麻煩你了。”
白蘇笑笑讓他將手放到脈枕上,然後為他把脈,脈弦而弱細,左寸右寸都顯示有淤堵,心臟和肺部都出了問題,“現在心口也疼?”
老周點點頭,“也有點喘不上氣。”
“肺氣不足。”白蘇:“我給你紮一針。”
陸問立即拿出小本本,是要紮關元、巨闕、少府、湧泉、公孫嗎?
白蘇直接取針,為老周針灸了公孫、內關、天突、巨闕、關元等穴位,針灸後運氣,將肺裡的氣引著走向心臟,隨即老周就覺得心口不疼了,呼吸也平緩了下來。
古老爺子關切問:“好些了嗎?”
老周有些出乎意料,“好多了。”
他身份特殊,認識不少好醫生,也有幸接觸過幾個醫術精湛的老中醫,但針灸效果也沒一下子這麼快的。
果然高手在民間。
陸問也好奇,“你這裡有幾個不是急救穴。”
“他沒有暈倒啊,我自然不是急救。”白蘇告訴他,“他肺氣不足,氣弱走路自然就喘了,也影響心臟供血,所以胸痛。”
陸問點點頭:“我知道心肺兩者的關聯,但沒想到一針下去能緩解兩個地方病症。”
“這有什麼奇怪的,中醫神奇的地方可多著呢,不是什麼都是科學能解釋的。”白蘇說著繼續幫老周診脈看針灸後的情況。
陸問耷拉著肩膀,又是被中醫震驚的一天。
因為確定陸問不會留下來長期做事,何信對陸問也不太排斥了,他拍拍陸問肩膀,“你跟小師姐久了,就知道中醫到底有多厲害了。”
不用更久,現在就讓陸問再次刷新世界觀了。
白蘇幫老周把脈後,兩手寸脈跳動明顯有活力了一點,但心臟淤堵仍舊嚴重,得活絡血管才行,於是直接開了藥方,以川穹、丹皮、桃仁等為主,活血化瘀,緩解胸悶胸痛。
寫好了藥方,白蘇還是建議老周:“方便的話,每日過來針灸。”
古老爺子也建議他留下來:“老周,留下來和我一起針灸吧,你看我才針灸十天,叉神經都不怎麼疼了。”
其實不用古老爺子建議,就憑剛才白蘇針灸露的一手,老周也會留下來的:“行,那就住你那兒了。”
古老爺子樂嗬嗬的:“行啊,小鎮住著清淨,而且針灸完了還可以去河邊釣魚,河水可清澈了,都能看到裡麵的魚,你帶魚竿沒?沒帶用我的也行。”
“好好好。”老周又說,“老葉也有心臟病,老陸還有糖尿病,我也和他們說說,要是他們都過來,我們還能湊一桌麻將。”
古老爺子笑著說好:“你說你說。”
陸問看兩人聊得熱絡,忽然想起前些天救的心臟病老太太,他輕聲詢問白蘇:“她來過嗎?”
何信回想了一下:“來了一次,之後就沒再來,估計是覺得針灸開藥貴。”
陸問有點點失望,他還想看看中藥治心臟病的成果,“她應該複診看看。”
白蘇回想起那一家子的行徑,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不看就不看吧,不關我們的事,外麵還有病人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