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鎖上掛了小鈴鐺,動一動就鈴鈴的響。
章福安像是想到長命鎖戴在小娃娃身上的樣子,隻覺得可愛,笑著說了句:“好,勞煩掌櫃了。”他用紅布袋子包好了放進袖兜裡,付完錢出了這家金鋪。
葉同塵在長命鎖裡聽見才走沒多遠,那金鋪裡就有人議論開了——
“沒根的東西替人家養媳婦和孩子還這麼喜滋滋呢?”
“你小聲些,人家章公公可是如今宮裡得臉的,出手又闊氣,這兩個月在咱們鋪子打了多少金首飾了。”
“再有錢不也是沒根的男人?也不知他典個媳婦乾嘛使,你說是不是太監都有點心理上的問題,把彆人的媳婦孩子當個寶?”
“嘴上積點德,章公公也是可憐人,典個妻照顧自己還被趙勇坑了,那趙勇也就看著老實巴交,媳婦都懷孕四個月了硬是騙人家沒有懷孕,誰家典妻要典個孕妻啊。”
“我看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章公公不也沒退回去?還喜滋滋的體驗當爹的滋味呢,也不知道那趙勇的媳婦用了什麼手段……”
這些不好聽的話,葉同塵能聽見,她想章福安必然也聽見了,可他隻是往前走,彷佛不在意,又彷佛早就聽習慣了。
章福安走在熙熙攘攘的長街上,笑眯眯的和每個認識他的人打招呼,在街上的乾果鋪買了杏乾和酸梅子,又買了熱乎乎的烤紅薯,碰在手裡回了他在帽兒L胡同裡的小宅子。
這宅子是他攢了半輩子錢才置辦的,院子裡有棵大棗樹他很喜歡,隻是之前宅子裡隻有他和一個小跛子管家,空落落的滿地落葉不像個家。
現在不一樣了,他推開門就能瞧見院子裡晾曬的衣服,院子裡掃的很乾淨,棗樹下鋪了一張草席子,上麵放了一床縫了一半的厚棉被,新棉花被太陽曬的雪白雪白。
走進去他能聽見菜園子裡的小雞叫聲,廚房裡似乎燉了肉湯,香的人心裡冒泡。
可隻瞧見院子裡小跛子在做木馬,沒瞧見鳳仙。
“鳳仙呢?”章福安關了院門問,烤紅薯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過去把一個烤紅薯遞給小跛子。
小跛子接過烤紅薯朝屋裡努努嘴,小聲說:“她男人今個兒L來找她了,背著我說了好多悄悄話,也不知密謀了什麼,人送走後她就去屋裡了。”
章福安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趙勇來找她了?算算日子,六個月不是還有二個月嗎?要過完年她才會走。
“吃你的,不許背後嚼舌頭。”章福安低低說了小跛子,又捧著烤紅薯進了屋。
掀開簾子他就聽見了很低很低的哭聲,往裡走瞧見王鳳仙手忙腳亂的背過身抹了把臉,又拿起針線簍子說:“老爺回來了,餓了吧?我收拾收拾去盛飯。”
章福安走過去,去瞧她低垂著的臉。
葉同塵也清晰的瞧見了趙寶珠母親的樣貌,比趙寶珠記憶裡消瘦一些,細細的眉眼,小小的唇,是清秀的,隻是操勞的生出苦相,此刻雙眼紅彤
彤的剛哭過。
“怎麼哭了?”章福安問她:“可是出了什麼事?是平安惹你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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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叫平安的小跛子就在院子裡高聲辯駁:“我可沒有!”
王鳳仙也忙搖頭說:“沒有沒有,平安待我很好,他今天替我做了好多活。”
“那你是累著了?”章福安心裡很清楚,她哭或許是因為她男人趙勇,但她若不想說,他也不願意逼問她,便把手裡的烤紅薯遞給她說:“你如今身子重了,家裡的活就彆做了,明天我找個年紀大的嬤嬤來照顧你。”
“要不得,我本就是你典來伺候你的。”王鳳仙誠惶誠恐,連那烤紅薯也不敢接,隻掉著眼淚說:“你能不嫌我懷著孕,我已經很感激了,哪有找下人來伺候下人的,要不得。”
章福安輕輕歎氣,拉過她的手把烤紅薯放在她掌心裡,隻說了一句:“我沒有把你當下人。”
可他又能說什麼?把她當女主人?說出口叫她笑話死,懷裡那把長命鎖變得沉甸甸,怎麼也不好意思拿出來遞給她。
明明那天夜裡,他燒的糊塗和她說:他的誠心把她肚子裡的孩子認做乾女兒L的,若她不嫌棄就把這裡當成她另一個家。
可如今人退燒清醒了,反倒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我去盛飯,紅薯趁熱吃兩口。”章福安把手裡的乾果放下,“酸杏乾,你愛吃的。”說完轉身出了屋子。
王鳳仙捧著手裡熱乎乎的烤紅薯眼淚掉的跟珠子似得,她這輩子何曾被人這麼好的對待過?連她的親爹親媽也沒有記得過她愛吃什麼,平日裡能吃口飽飯就謝天謝地了……
可他越這樣對她好,她越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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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放了小桌子,飯菜端出來二個人就在院子裡吃飯。
肉湯是章福安愛喝的牛尾湯,飯菜也全是他愛吃的,自從鳳仙來了之後他每頓飯都吃的很好,他隻要說一次:這道菜不錯。
鳳仙就會次次做,變著花樣做。
他盛了飯給鳳仙,鳳仙立刻惶恐的站起來說:“我來,我來老爺。”
她已經來這裡二個月了,卻還是經常惶恐的把自己當下人,給她買的那些衣服首飾,她也很少穿戴,總說:太貴了,我要做活,穿著糟蹋了好東西。
“我也是做奴才的,家裡沒這麼多規矩。”章福安平和的與她說:“你就和平安一樣就行。”
平安是他救回來的小跛子,今年十二歲,跟著他有七八年了,壓根沒有什麼規矩。
平安啃著牛尾,兩隻眼睛溜溜轉的在王鳳仙身上來回,好半天問她:“你男人今天來找你說什麼啦?你為什麼哭?”
章福安輕輕咳了一聲,不許他問。
王鳳仙低著頭,到底是開口說:“他來找我是說,我婆母沒救回來,過世了。”
章福安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原來是趙勇的母親病死了,當初趙勇之所以會狠下心典妻,就是因為他媽媽重病急需要錢看大夫抓藥,可他
們家窮的已經幾個月沒吃過飽飯了。
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沒想到人還是沒救回來。
平安這會兒L也有些愧疚,小聲說了一句:“哦。”就低頭扒飯吃。
王鳳仙卻一直捧著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愣愣的吃白米飯,不夾菜,心事重重寫在了臉上。
她是有事想問章福安,可她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趙勇……想讓她回去送送婆母,畢竟她父母逃難路上死了以後,是趙勇的母親給她吃喝帶著她逃來了燕京,要是沒有趙勇的母親她可能早就死在逃難的路上了。
但她是被典來伺候章福安的,要她怎麼開這個口?
一筷子菜夾進了她的碗裡,她抬頭看見章福安在瞧著她。
“吃些菜,隻吃白飯怎麼行?”章福安又盛了湯給她,在她慌忙接過去之後說:“你想回去送送你婆母嗎?”
王鳳仙愣了住,章福安的語氣很輕柔與她說:“你若是想去,下午我叫平安套了車送你去,你身子重彆走路去了。”
王鳳仙這一刻心快要被扭碎了,他這個人……太好太好了,總是在為彆人著想,哪怕是她這麼一個不值得的人。
吃完飯,章福安就和平安去套驢車了,他囑咐平安路上小心些,又給了一些碎銀子說萬一王鳳仙有什麼急用,就給她。
他不直接給王鳳仙,是因為這個女人實心眼,不願意拿他的錢花在她自己身上。
平安接過錢,撇嘴小聲說:“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大人你更傻的人了,明明他們夫妻倆一起瞞著有孕騙你,你非但不介意,還掏心掏肺,還要收她肚子裡的孩子做乾親……”
“你又知道了。”章福安拍了拍他的後腦勺,笑著說:“鳳仙沒有騙我,她過來第一天就和我說了。”
他還記得那天王鳳仙被送過來已經很晚了,她進屋來就跪下哭著說,她男人騙了他,她其實有四個多月身孕了,可是婆母病的太厲害,實在是太需要錢救命了,求他不要趕她走,她願意當牛做馬伺候他。
都是可憐人,他一個沒根的廢人也不介意這個,他隻是病的太重了,需要一個乾活利落的人來照顧他幾個月。
“大人就讓她這樣回去?”平安看了一眼還沒出來的鳳仙,小聲說:“你不怕她直接跟她男人跑了?再也不回來了?”
章福安笑了,“鳳仙不是這樣的人。”
“那可說不準。”平安嘟囔:“那可是人家男人,她過去後說要住幾天辦後事,大人這麼好的脾氣會不答應?一拖兩拖,人家就不回來嘍。”
章福安居然被平安的話噎住了,是啊,鳳仙若是說她要留幾天辦後事……他能不同意?
平安看他這個樣子有些恨鐵不成鋼,低低說:“你放心,她們夫妻要是真敢這樣欺負你,我就當場大鬨!讓他們把錢退回來!”
章福安瞧著平安小小的拳頭笑了:“好孩子。”
王鳳仙收拾好從屋裡出來,她換上了之前帶過來的補丁衣服,什麼也沒拿沒戴上了馬車。
章福安囑咐她小心些。
她應了一聲,又探頭看他,和他說:“今天立冬,老爺晚上等我回來包餃子。”
章福安愣了愣,抿嘴笑了,“唉,晚上等你回來。”
等送走王鳳仙,章福安進了院子裡,坐在棗樹下的躺椅上曬太陽,才發現躺椅上鋪了軟軟的墊子,墊子是鳳仙用各種舊料子縫的。
自從她來了以後,這家裡的椅子上都多了墊子,他那些破衣服她一件件縫好曬乾淨。
章福安想起,王鳳仙剛來那幾天,她真的儘心儘力不嫌他臟,不嫌他惡心……
他這具殘缺的身體,自己看了都想吐,可王鳳仙在他病重沒辦法下床那幾天,日日替他擦身子、泡腳,夜裡起來幾次給他喂藥喂粥,幾乎是把屎把尿的伺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