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董清風的故居之後,宋明明就把葉同塵和曉山青帶到了自己從前常常光顧的一家羊鍋店。
九年過去了，這家羊鍋店還是小小的店麵，吃的人也不多了。
宋明明有些唏噓,從前這家店可是什麼時候來都人滿為患,需要在外麵支桌子的，現在冷清的隻有他們一桌顧客了，小鎮的年輕人越來越少,要麼出去上學要麼出去打工，很少回來了。
宋明明說他請客,但曉山青馬上說AA吧，因為葉塵低血糖吃的會有點多。
宋明明還不信,“吃素能吃多少錢啊？葉律師敞開了吃,”
沒想到,葉同塵一個人的點單比他和曉山青兩個人的羊鍋還要貴，她光是雙皮奶和薑汁撞奶就各點了五份,還有一個豆腐鍋仔,幾樣素菜,兩碗白米飯,加起來小兩百,現在的素菜快要比肉貴了，一盤白菜豆腐皮居然要28,豆腐鍋仔88。
宋明明咋舌,“葉律師吃的完嗎？我可不是小氣怕你吃，就是驚歎葉律師看起來這麼瘦居然還挺能吃。”
“其實我平時吃的沒有這麼多。”葉同塵辯解，她隻是使用了法術之後就會格外需要食物，糖分、碳水……食欲大增。
曉山青順手替她扒開一次性筷子放在她的碗上，也替她解釋：“我證明,葉律師平時吃的確實不多，隻是有時候低血糖會多吃點。”
宋明明看著對麵坐著的兩人，笑了一下，曉律師是暗戀葉律師吧？
彈幕裡立刻有人說——
【宋警官這個笑是磕到了嗎？你也一定在偷偷磕吧！】
【給我老婆吃！多什麼多！女孩子就要吃的飽飽的壯壯的！】
【就是就是，老婆彆解釋，等回來咱們自己的律師直播間我給你刷禮物喝奶茶！】
【想吃鍋仔了，葉法師怎麼吃白菜豆腐看起來都這麼香啊。】
她吃的確實很香，斯斯文文一口一口的吃，熱騰騰的蒸汽把她蒼白的臉熏的微微泛紅，看起來更沒有距離感一點。
宋明明看著她吃都看餓了。
等老板把熱氣騰騰的羊鍋端上來之後，宋明明盯著老板瞧說：“你是這家店老板的兒子吧？”看起來很年輕，從前這家店的老板兼廚師是個年紀很大的老頭。
胖胖的年輕老板笑著點點頭：“您眼力真好。”
宋明明問他爸呢。
老板一邊上菜一邊說：“早幾年就過世了。”
宋明明噎了一下，說了一句抱歉就不再開口說話了。
年輕的老板卻笑嗬嗬的說：“沒關係，都過世好多年了。”
店裡沒人，老板也不忙，上完菜就坐在後麵的桌子上看他們吃，一副很想搭話的樣子。
宋明明招呼曉山青吃，先埋頭吃了個半飽，覺得這羊鍋沒有之前老老板做的好吃，差點意思，抬頭跟年輕的小老板說：“你手藝可沒有你爸好。”
小老板照樣笑嗬嗬的點頭承認：“我爸做了一輩子廚子，我
是半路出家，比不上比不上。”
“我看你年紀也不大，年輕人都愛往大地方去，你怎麼留下來經營老店了？”宋明明邊吃邊嘮嗑。
“我沒學曆，又吃不了送外賣的苦啊。”小老板見宋警官這麼善談，也就忍不住問：“您是宋明明警官吧？這兩位律師就是央台直播裡的葉律師和曉律師吧？你們在拍節目？”他指了指外麵跟著的攝像。
“對，不好意思打擾你了，節目組會為你打碼的。”曉山青解釋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能上央台節目露露臉也不錯。”小老板笑著說：“這節目多火啊，我認識的人都在看，那個殺人犯孫可還是我初中同學。”
宋明明一點也不意外，推測道：“我記得你爸姓王，你沒學曆是沒上大學？那你該不會是董清風老師學生裡輟學的那位王強同學吧？”
小老板吃驚的問：“宋警官可真神了，怎麼就猜出我的名字？”
宋明明笑著說：“我們剛從董清風老師家裡出來，孫可那一屆初中同學裡就四個輟學的，其中隻有一個男生王強，你說是他同學又沒學曆，我就大膽的推測了一下。”
“真神啊。”小老板讚不絕口。
葉同塵也難得說：“宋警官可不止記憶力好。”還心細如發，她意識到宋明明很愛跟人搭話，這不是愛閒聊，是他有目的的搭話。
比如現在，他是有目的的想了解孫可和黃頭發女生的過去吧？他一進來就觀察了老板的年紀，猜測老板可能是和孫可他們同一代人。
葉同塵的誇讚倒叫宋明明不好意思了，小聲說：“可彆吹捧我，不然以後我推理錯了網上罵我。”
【哈哈哈宋警官是懂網絡的，誇的時候吹成神，錯了一丁點就踩死】
但宋明明確實有心跟小老板搭話，他特意讓小老板過來一起吃，閒聊著問：“你們班不是還有三個輟學的女生嗎？你有印象嗎？”
“有啊。”小老板說：“但不多，我輟學早跟她們做同學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對其中一個女生印象很深刻，她是我們學校的校花，長的跟明星似得。”他又笑著看葉同塵，恭維的說：“當然比不了葉律師，但當時在我們那個學校可是風雲人物，又漂亮又會打扮還會拉大提琴，全學校沒有不知道她的，叫金秀秀。”
他說起來還很懷念，當時他還跟班裡的同學一起偷偷放學跟著她，偷看她來著。
“金秀秀？”宋明明好奇問：“她在你們班是不是很受歡迎啊？孫可跟她關係怎麼樣？”
小老板笑了：“她這種女生怎麼會在班裡受歡迎呢，她學習不好，染頭打耳洞，風評差得很，老師都把她當典型抓，沒人跟她關係好。”
葉同塵吃著豆腐，在心裡想：是啊，老師帶頭侮辱的女生怎麼會受歡迎？那些小男生隻會學著老師鄙視她，欺負她，喜歡她漂亮，又厭惡她愛漂亮。
“沒人跟她關係好？”宋明明詫異：“你不是說她是風雲人物嗎？”
“確實是風雲人物，但是不好的那
種。”小老板說：“您想啊，誰家好好的小姑娘那麼小就化妝染頭發？聽說她還跟高年級那些混混早戀，被老師抓到在學校小樹林……”他沒繼續說，有些話不好當著葉律師和鏡頭說。
“反正學校老師都不喜歡她，學校裡也沒人跟她走得近。”小老板說：“老師和家長都怕自家孩子被她帶壞了，把她安排到最後排，沒有同桌。”
宋明明聽的有些不太舒服了，這小姑娘當時也才十四五歲？小孩子再壞能有多壞？壞才要好好教育啊，這不是被老師帶頭集體孤立嗎？
“那孫可呢？”宋明明問小老板：“我聽董清風老師的家人說，孫可還為了這小姑娘頂撞過董清風老師，他們關係不應該挺好嗎？”
小老板笑的很看不上：“好啥啊，金秀秀都不太搭理孫可，孫可就是太傻，現在叫什麼舔狗？就是說他。反正我在學校的時候沒見過金秀秀主動跟他說話，孫可這人從小就很內向，也不愛跟人玩，班級裡沒一個朋友，我聽說內向的人容易報複社會。”
“不能這麼說。”宋明明打斷了他：“犯罪跟內向可沒有關係，這世界上有很多內向的孩子，不能憑性格來判定一個人。”
小老板點頭說是，起身去給宋明明他們加菜，又想起來說：“但好像孫可他爸媽來學校找過老師，要求老師給孫可調班級，就是因為金秀秀。”
“為啥因為金秀秀？”宋明明問。
“孫可好像小學成績挺好的，本來可以考上重點初中，但不知道為什麼考的很差才來了我們這個不好的初中，聽說孫可小學跟金秀秀同過班，被帶壞了。”小老板說：“具體的我也是聽說的，我初中才和他們同班，聽說六年級的時候金秀秀給孫可送過一個隨身聽，被他爸媽找到學校退了回去，警告金秀秀不要帶壞孫可。”
小老板端著菜出來說：“後來孫可名落孫山來我們這個初中，跟金秀秀又分到了同一個班，他爸媽就過來找老師要換班級，但哪能說換班就換班，老師就把金秀秀調去了最後一排單獨坐在門邊的位置，告訴她自己不學習不要耽誤其他人。”
宋明明越聽眉頭皺的越緊：“是董清風老師嗎？”
“對啊，我們的班主任。”小老板放下涼拌素菜。
宋明明忍不住嘟囔說：“這樣不是太好，老師這麼說會讓小孩子有樣學樣的搞歧視。”
“我們班主任可沒有搞歧視，都是一視同仁，他還想幫金秀秀補課，但金秀秀就去了一次，之後每次我們這些差生一起去補課，她都逃去上網。”小老板辯解說：“宋警官不知道，金秀秀確實讓老師頭疼，她家庭條件很一般，可是她自己很有錢，我們那時候都沒有零花錢，但她很早就有手機了，翻蓋的，還是最新款。”
宋明明聽出來了，金秀秀在六年級就能出手送孫可隨身聽，從小就學大提琴，染發燙頭化妝這些都是需要錢的，那個年代普通家庭哪有這種待遇。
“金秀秀家庭條件很普通她哪來的錢？”宋明明問。
“誰知道呢，她自己說是
她姑姑給她買的，她說她姑姑很有錢很時髦，還送她去學大提琴。”小老板回想起來那時候他們這些小孩子居然就信了：“但後來我們才知道她根本沒姑姑，她那些錢指不定是哪個男人給她的。”
葉同塵抬頭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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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板像被冷颼颼的丟了個飛鏢，忙抱歉的說：“我沒有惡意啊，是當時都這麼傳，她爸媽離異，她媽不要她，她爸又對她不好，自己在城裡有個家，把她留在老家這裡給她爺爺奶奶養著，後來她爺爺奶奶死了，她爸也沒把她接去城裡，讓她住校，有時候放假也不來接她回家，怎麼會給她買那些東西啊。”
葉同塵腦子裡又浮現出那個灰蒙蒙天色下，親吻孫可的女孩，說大提琴的女孩，她說她的媽媽對她很好。
宋明明問了小老板有沒有金秀秀父母的聯係方式。
小老板不知道，很多事情他也是聽學校裡傳的。
彈幕裡——
【這個金秀秀有點可憐啊……】
【好真實，我小時候就被老師調去了後排，老師也對我說了一模一樣的話：自己不想學不要影響彆人……我一度非常非常厭學，很早就不上學出來打工了。】
【真的……這個老板說的這些過去讓我很不適，老師這不是帶頭孤立嗎？小孩子都很壞的，會跟著一起欺負這個人。】
【唉，我小時候就是被霸淩，老師問我：那麼多人為什麼就欺負你不欺負彆人？真就是我一輩子的噩夢……現在想起來還很恨這個老師。】
【可是金秀秀確實是問題學生啊，染頭發打耳洞就算了，早戀逃課去網吧……當老師的也很頭痛，董清風老師不是沒有努力把她領回正道，是她自己不願意學習。】
【是啊，董清風老師都過世了，就不要再批判一個逝者了吧。】
【怎麼老是聊金秀秀啊？這個孫可犯罪有什麼關係？查孫可就查孫可，不要再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吧，萬一人家金秀秀也看直播，看到彆人這麼議論自己不好吧？】
【是啊，能不能尊重死者？不要批評老師了吧。】
直播間裡吵的很厲害。
葉同塵她們三個人從羊鍋店裡出來，汪傑導演就讓把鏡頭調去了警局於書和嚴靜那邊，坐在工作組的車子裡和三個人談了談，直播間吵的這件事。
詢問他們，要不然之後他們調查孫可過去就不直播，鏡頭調回另一邊，一來怕影響到提起的金秀秀本人，二來董清風老師已經亡故怕查的過程中輿論會批判董清風老師，這樣不太好。
可葉同塵第一個反對，她問導演說：“我們再做的不就是還原案件的真相嗎？為什麼董清風老師會被輿論批判，是因為他當初確實做錯了。”
她很清楚，玄學不能斷案，不能作為證據，也很清楚未必董清風就該死，他猥|褻女學生在法律上也判不了死刑。
但是，他猥褻女學生的罪行就這麼被遮蓋過去了嗎？
不，她看到了，她會儘力讓所有人也看到。
董清風是死了，可金秀秀還活著，還有很多很多董清風這樣的老師活著，很多很多金秀秀這樣的學生還活著，他們和她們應該看到：不要以老師的身份把手伸向學生。
她堅持要繼續直播。
這還是曉山青第一次見她這麼堅定要直播。
宋明明也說：“我明白汪導的顧慮，但我也認為讓大家跟著我們一起去查找真相是很必要的，就像大家之前不了解為什麼不立刻審判孫可？現在大家就清楚知道，給一個人定罪是需要很多人很多時間去驗證一個真相。”
“像今晚，大家爭議討論是為什麼？不就是因為自己曾經沒有得到老師正確的引導和對待嗎？”宋明明很耐心的說：“那今晚的節目是不是會引起一些老師、同學的反思？有時候批評不一定是壞的。”
他朝葉同塵和曉山青使眼色，局裡選他來參加節目可不是來虛的，他這個人最擅長的除了記憶力，還有超強的溝通能力。
汪傑導演想了想，也認同了他們的看法，決定聽他們的。
宋明明這才低低和葉同塵、曉山青說：“其實我認為該繼續直播還有一個原因，如果孫可不是真凶，或者這案子不是他一個人乾的，那他的同夥看到直播我們一步步在調查，一定會很慌。”慌了才會露出破綻。
葉同塵看向他，第一次有不謀而合的認同感。
曉山青卻皺眉，不解的問：“你們是懷疑孫可不是凶手，或者還有同謀？”
宋明明說：“一個二十幾年遵紀守法的人，突然在一年內連殺五個人，如果背後沒有強有力的殺人動機解釋，這本身就是很大的疑點，而孫可給出的殺人動機隻是司機看不起他這種。”
他認為很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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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沒有連夜回杭市，因為想明天一早去原陽初中和當地的警局再查查看孫可和金秀秀，所以他們乾脆在鎮上找賓館休息一晚，省的來回跑。
葉同塵突然提出：“當初少年的孫可來報了嫖||娼案，是在哪家酒店？我們可以去那裡住一晚嗎？”
宋明明驚訝：“那家酒店很老了，老板都換了好幾茬吧，我們當時能問的都問了，去了估計也問不出什麼。”
但還是帶她們去了那家酒店——白天鵝酒店。
這家酒店年頭很老，是當初原陽鎮第一家高檔酒店，九年前的時候算是鎮上最貴的酒店了。
隻是後來生意不好，年久失修，現在看起來又老又舊，門口的旋轉大門都不靈光了，一樓改做了洗浴自助餐。
宋明明訂房間的時候，葉同塵問：“我能不能住之前姚小月住那間？”
姚小月就是當時孫可報警被抓回警局，遍體鱗傷那位。
這下連曉山青也有些吃驚了，“你不會害怕嗎？”姚小月不是跳河自殺了嗎？住她生前住過的房間有點滲人吧？
葉同塵疑惑的看他：“你不是不迷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