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夏天。
聒噪的蟬在高大茂密的欒樹間不知疲倦的鳴叫,午後熾熱太陽被樹影切割出無數片碎芒,隨著風跳躍進了焦棠的房間,散在她淺藍色的床單上。
焦棠耳朵裡插著耳機聽許巍的歌,翻著手裡的名人傳記,試圖從彆人的人生裡找到一點靈感,好來確定自己的人生方向。
她高一結束,即將升入高二,開學就要正式選科分班。按理說這種事要跟父母商量,焦棠的母親在她十歲那年意外去世,父親心思都在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焦司純身上。
焦司純比焦棠小一歲,剛結束中考,總分660,她考了八十分。這個成績在國內讀不了什麼高中,父親和繼母想送她出國讀書,可焦司純不願意去,最近家裡吵的天翻地覆。
手機叮的一聲,進來一條短信,焦棠翻過手機屏幕看到同桌景思明的信息。
景思明:“你選好了嗎?文科還是理科?”
焦棠不知道選什麼,她很迷茫,她握著手機躺到床上按著屏幕打字:“你選什麼?”
焦棠沒有特彆的喜歡,也沒有特彆的抗拒。她不偏科,每一科成績都差不多,平平無奇。她中考發揮超常,踩著分數線進了重點高中,如今在重點高中的普通班吊車尾。
景思明:“我偏向於文科,可你要選理科的話,我跟你一起選理科。我們的成績差不多,應該還能分到同班坐同桌。”
隔壁巨大一聲響,像是摔碎了什麼東西,隨即許園尖利的聲音響徹整棟房子,“你敢出這個門試試!都什麼時間了還有心思去追星,英語單詞背了幾個?焦司純你還想出國嗎?你還想讀大學嗎?”
焦棠摘下了耳機,盤腿坐到了床上,聽到外麵焦司純哀求的聲音。
“就這一次,看完我再也不追了。他們上一次台不容易,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我們粉絲一定要去給他們撐場……”
“你還去給彆人撐場?你自己還有場嗎?你都沒有學校讀了,你中考考了八十分一點都不覺得羞恥嗎?你有沒有腦子?你爸爸不止你一個女兒。你看看焦棠,有規劃有目的,人家怎麼就那麼聰明,你怎麼就這麼蠢?你但凡有她一半——”
“我就知道你們都喜歡焦棠。”焦司純猛地提高了聲音,憤怒地喊聲蓋過了許園的聲音,“她學習好她乖巧,她是你們都想要的女兒!我就是個廢物,我學習不好智商不行。那你找她當你的女兒好了!讓她出國——”
清脆的巴掌聲驟然響起,許園好像打了焦司純。
焦棠撿起耳機塞回耳朵,把聲音調到最大,希望戰火彆殃及到她身上。
房門哐當一聲被撞開,焦棠握著手機從床上抬頭,一堆書本迎麵砸了過來。她連忙抬手去擋,鋒利的A4紙劃傷了她的手臂,帶起了一串血珠。
來了,遷怒從未缺過席。
“都給你!你去學!我的爸媽是你的、錢是你的,這個家都是你的!你怎麼那麼惡心啊!”焦司純憤怒到了極點,她披頭散發不管不顧地抓起門口櫃子上的書本和相框一起往焦棠身上砸,“沒有你我就是獨生女!我不用跟任何人比!”
焦棠從床上爬起來跳到了飄窗上,拿窗簾去擋砸來的東西。
“焦司純!”外麵一聲厲喝,焦海峰怒道,“你在乾什麼?”
焦司純發瘋的動作停住了,隨即她像個川劇演員瞬間變臉,漂亮的大眼睛通紅,大顆大顆晶瑩飽滿的眼淚滾出了眼眶,回頭委屈道,“爸爸,你們是不是都愛姐姐?再也不愛我了?我成績不好,我沒姐姐乖巧,我不是聰明的孩子,我再努力是不是都沒有用?姐姐嘲諷我,媽媽打我,您也罵我,我是不是這個家多餘的人?”
“誰跟你說的?焦棠?”焦海峰大步穿過走廊到了焦棠的房間門口,往裡看了一眼,火氣撒到了焦棠身上,“明知道妹妹沒考好,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我什麼都沒說,我一直在房間。”焦棠辯解,“爸,你能不能——”
“你沒說純純跑來你房間主動找事?你對你妹妹就沒按什麼好心。”焦海峰拉過焦司純擦掉她的眼淚,橫眉冷對焦棠,“當初若不是你非要什麼手機,妹妹能在初三的時候要手機嗎?她不買手機也不至於成績下滑的這麼快。”
焦棠站在被空調吹的冰冷的大理石飄窗石上,從腳底升起的涼意,白茫茫地衝到了大腦。她考上的高中離家裡有點遠要住校,便跟焦海峰要了手機,焦海峰把他不用的舊手機扔給了她,就這個焦司純鬨的天翻地覆,認為焦海峰偏愛了焦棠。
尋死覓活折騰了一周,奶奶給她買了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最高配置。她天天拿著手機來找焦棠炫耀,炫耀著炫耀著便沉迷進去了。
門口站在看熱鬨的保姆還有擁抱著焦司純的許園,許園是焦司純的親生母親,焦棠是焦海峰前妻的孩子。焦棠和焦司純之間存在著必然的競爭關係,許園自然維護自己的孩子,不會當眾拆穿焦司純的謊話。
焦棠到他們家第一年就明白了她是寄人籬下,苟且偷生。她儘可能避著焦司純,可總是避無可避。
“沒事就出去待著,天天在家裡憋壞,從小就心術不正。”焦海峰攬住焦司純往書房走,火氣撒給了焦棠,他對焦司純有了很多耐心。
焦棠走回床上,許園從錢包裡取出了幾張錢放到了門口櫃子上,說道,“你出去玩吧,多交點朋友,看看電影去遊樂場轉轉,不用天天悶在房間裡學習。你性格太悶了,多跟人接觸。”
許園帶上了她的房間門。
焦棠嗤笑一聲,跳下床過去拿了錢整整齊齊裝進書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