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聲之下就能讓逢萱開始發力行雨,陸空星卻不急於一時。
他的餘光掃過山崖之下,萬頭攢動的是前來圍觀鬥法的百姓,而在人群之中,有數十人在隱蔽地移動,隱隱包圍了那輛停得較遠的華貴的馬車。
——青州州牧的馬車。
方忱世果然選定今日發難了,這樣正好,今日他解決天上的危難,方忱世解決人間的危難。經這一日,混亂苦難的青州將重回正軌,他向姑母承諾的河清海晏之夢,也會走出第一步。
陸空星不急了,雲中龍影呼嘯,他站定不動,也不回身,就這樣對龍道人悠悠說道:
“龍仙師,你可知,求雨共有幾個步驟?”
初時龍道人一聲不吭,他以為陸空星隻是在拖延時間,可到了後麵,他是在忍不住,冷嘲熱諷地提醒他。
“陸豹豹,不管你是想拖延時間還是什麼,每人隻有半個時辰,到了時候,不管你怎麼哭求,都必須從那台子上下來!不容一刻耽擱!”
陸空星才不理他呢,他用問句,本身也隻是覺得山崖上隻有風聲太過安靜,想聽點響兒。龍道人“叭叭叭”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倒有點吵了。
他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很簡單,第一步是喊來龍,第二步是龍下雨,最後送走龍就好。”
龍道人聞言,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陸豹豹這廝,說得輕巧,怎麼不說把龍關箱子裡也分三個步驟呢。
但現在還是陸空星的時間,龍道人隻能靠嘴放放屁。
陸空星故意拖時間,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張靈性小鹿的圖畫。這張圖他畫成了窄長的形狀,倒像一件彆出心裁的製品,紙比較厚,反正麵都有圖畫,怪好看的。
他拿著這張小鹿票,裝模作樣地比劃起來。
“讓我想想……龍叫什麼名字……”
“唉……認識的龍真是太多了啊……”
龍道人:“……”
呸!淨說那話!半個時辰後見分曉!
山崖上風聲呼嘯,崖下則要好許多,在青州州牧豪華的馬車中,更是溫暖如春。
青州州牧挑開車簾,自有機靈的長隨來向他彙報崖上鬥法的情況。聽說陸豹豹與龍道人約定,一人半個時辰,求下雨來就算贏,他嘲弄地嗤笑一聲。
龍道人還真是削尖了腦袋來求生路啊,確實,隻要他能在這次鬥法中成功求下雨,對這樣有大本事的人,青州州牧不會殺,那些金銀也能再寬限些時日,隻是青州旱了這麼久,簡直像遭受天譴,求雨成功的希望很渺茫啊。
聽長隨說如今是陸豹豹先行求雨,青州州牧又不滿起來。他覺得陸豹豹很沒有成算,愛折騰事。他明明已經暗示了陸豹豹,今後可以接手神龍教的勢力為他做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前,陸豹豹不蟄伏等候,反而同意與龍道人鬥法,實在愚蠢。
長隨剛剛協助包圍了青州州牧的馬車,微微垂下眼簾,恭敬道:
“
州牧,兩位仙師還定下賭約,求雨不成的那個……要以身祭天。”
更愚蠢了,愚不可及。
青州州牧憤憤放下了車簾,車內安靜,他一邊給自己倒著茶,一邊尋求方忱世的認可。
“方大人,那小鹿神教的陸豹豹,當真愚蠢。明明已經占儘先機,還將自己置於險境,蠢貨。”
他多指摘了兩句,身邊卻一直沒有回應。青州州牧有些疑惑,他轉頭看向方忱世,發現對方表情森冷,隱沒在車內陰影中。
“……方大人?”
青州州牧心底升起一絲警覺。
方忱世像是才聽到他說話,冷冷抬頭。昔日偽裝出來的驕矜已經從他麵上褪去,他麵色冷凝,含著嘲弄與鄙夷。
“陸豹豹不一定愚蠢。”他沉沉說道,“州牧卻實在是個蠢的。”
青州州牧渾身一震,他覺得不對,立刻就要起身,方忱世爆發出不符合文官的武力,合身而上,將他按到在車裡,拉開佩劍抵住他的脖頸。
人群中想起了震天的喊殺聲,商濯錦帶著身穿百姓服飾的親兵從人群中衝殺出來,一一殺死青州州牧的親信,將剩下幾個圍在馬車四周。百姓惶恐,紛紛向後退去,空出一大片空地,就在此時,一身破爛衣衫的武淩越眾而出,跪在了馬車前。
“求巡查使為草民做主!草民要狀告青州州牧,與神龍教勾結,搜刮民脂民膏,屠殺我木桃村上下百餘口人!”
圍觀的百姓頓時大嘩。
又是刀兵交鋒又是百姓嘩然,山崖上的人也察覺到了下方的騷動。龍道人緊張地向下看,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又覺得現在更值得關心的分明是他自己,趕緊轉移注意力,愈發密切地關注陸空星,然後他發現——
陸空星在看底下的熱鬨。
他竟然在看熱鬨!正求雨呢!怎麼可以去看熱鬨!
龍道人震驚之餘,又覺羞辱,質問陸空星。
“你不求雨了嗎?!”
陸空星胡亂一揮手,像在趕一隻惱人的蒼蠅,語氣更是十足敷衍。
“不耽誤,不耽誤。”
龍道人差點被他氣死。
山崖下,方忱世將青州州牧擲到車下,已經在周圍占據上風的商濯錦與其親兵立刻將青州州牧圍住,雖然沒有給他戴上枷鎖鐐銬,也決計逃不掉了。
方忱世將腰間佩劍舉起,這是他離開鹿臨城之時長公主賜給他地禦賜寶劍,可先斬後奏。平舉著這把寶劍,方忱世見青州州牧臉上終於露出懼色。
“此乃禦賜寶劍,可斬親王以下大臣。”方忱世朗聲說道,多日來蟄伏的憋屈,在此時終於可以痛快吐出,“本官到青州多日,暗中調查,加上百姓告乞,終於確認你的諸般罪狀!青州州牧!你可知罪?”
青州州牧麵色陰沉了一會兒,竟緩緩攤開兩手,露出一絲虛浮的假笑來。
“方大人,本官何罪之有啊?若無證據,本官還要追究方大人誣告之罪呢。”
他果然不認。
方忱世慶幸自己準備萬全之後才與青州州牧對峙,他目光冷肅,下定決心在今日就將青州州牧徹底判死!
“好,那本官就當著眾多大昭百姓的麵,一一曆數州牧罪狀!”
“其一,暗中扶持神龍教,為收取神龍教的獻金,放任其搜刮民脂民膏。??[]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青州州牧當場狡辯。
“沒有的事!方大人真會血口噴人!”
方忱世麵沉如水,他直接拿出了在州牧府中搜到的龍道人與青州州牧的往來信件。一說起這些信件,他就會想起九殿下還在宮中學堂時,曾向他吐槽,貪官汙吏似乎總喜歡把往來信件保留著,本想拿著做他人把柄,最後往往變成自己的把柄。
九殿下……
想到九殿下,方忱世不免又黯然傷神,可他到底聽了陸豹豹的話,明君賢臣的理想難免略略轉了一個方向,心胸也開闊不少。這先按下不提,麵對確鑿證據,青州州牧的臉頰抽搐幾下,依舊咬死不承認。
“方大人在我府上多日,原是在偽造這個。且不說這些書信可能是偽造的,我與神龍教的龍道人交往較密,不過是因為當今陛下喜愛天人道理,我欲追隨罷了。至於所說的錢財,不過是空口白話,就算寫在書信中,也隻是龍道人單方麵的說辭,我從不曾提及。”
青州州牧說著說著,還用官袍的大袖抹了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