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思量不過是片刻功夫, 定國公安安神,這才開口:“我一番苦心,既然曾無春你不願意領,那就罷了, 今兒我們就好好算一算吧。該你的, 我一文錢不會少, 且放心, 你叔叔還是有這個氣量的。”
話是這麼說的, 但是在隨後算賬的時候, 也是多出來許多莫須有的花銷的。
不過,曾無春並不在意, 狗急跳牆, 兔子急了都還能咬人呢。他今天本來的打算就是要回去六成就行, 但現在能多點兒,那就更好了,不可能是完全要回去的。
真要是完全要走, 一丁點兒的便宜都不讓定國公粘, 那傳出去, 他曾無春無情無義冷血絕情的名聲可就做實了,當然他是不在乎這個的,真要是在乎前些年也就對外解釋了。
他都能做錦衣衛了, 還怕受這些閒話?
但現在是不同以往, 以前是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現在他是即將要娶媳婦兒了。未來的嶽父都還在場, 他要是將事情給做絕,那在何家眼裡,他能是個什麼形象?
倒不如現在, 稍微軟弱一點兒,還能讓何家人多憐惜自己幾分。
再有就是皇上的態度,很顯然皇上也並不是很願意放棄定國公的,否則早些年也不可能看著曾無春無路可走,堂堂世家子弟,居然是去做了錦衣衛了。
他現在將定國公給逼迫狠了,皇上定然覺得,幸好是沒將爵位給還回去,否則曾無春還指不定如何容不下定國公一家子呢。
在家事上,定國公確實是德行有虧,並不算好人,但是在朝堂上,定國公還是略有些才能的。
他現下給定國公幾分容忍,也就是在給皇上幾分麵子,也是在給自己幾分後路。
有戶部的人在,這算賬的事兒還是挺快的。除了原先曾無春的親爹娘留下的鋪子莊子還有房產,剩下的產出,全都是留給了現在的定國公。另外這府裡原本的擺件財產什麼的,是說不太清的。但是,但凡曾無春手裡的賬冊上有的,現在的定國公都要歸還——因為有很大一部分,是曾無春親娘的嫁妝,還有先皇當年對曾無春親爹的賞賜,還有當年宮裡對曾無春親娘的安撫拉攏。
有些已經折損的,曾無春就很給麵子,表示可以用銀兩來換算。
這麼算下來,竟是用了兩天時間才算是算的清清楚楚。
曾無春轉頭就從一個喪家犬,被定國公給驅逐出去的人,變成了身懷萬貫家產又有前途的金疙瘩了。
這會兒倒是有不少人暗自後悔的,早知道當年也將自家女兒說給曾無春去。
尤其是在曾無春大張旗鼓的抬著東西前往何家去提親的時候,誰家提親也沒曾無春這樣顯擺的啊,那大箱子小箱子,都快趕得上聘禮了。這還隻是提親,接下來還有定親,還有真正的聘禮呢。
這東西多的,不少人家都紅了眼睛。
何夫人也高興的眼睛都快成一條線了,一邊清點東西,一邊和時韻說道:“原本還想著,曾無春這錦衣衛,有今天沒明天的,但沒想到,居然還有不少家底,有如此多的家底,日後你爹再給想想法子,將人從錦衣衛弄出來,他親爹是定遠將軍,他想必也是功夫不差的,不管是做個武將還是如何,總比現在要好……”
時韻戳破她的美夢:“他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了,再往上走一步,就是總指揮使了,可見皇上對他信任看重,將來怕是不一定舍得放他走。”
何夫人就微微皺眉,其實她自己也知道,但凡做了錦衣衛,想要中途換彆的,那是難上加難的。但是,不試試怎麼就知道不行呢?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
她原本是有些嫌棄曾無春的,覺得是隻有一張臉能看,但是,一說要提親,就立馬將家產給要回來,有勇有謀。要回來的東西也沒有半點兒不舍得,光是提親就送來不少好東西嗎,說明是看重自家女兒,願意給女兒做臉麵。
那唯一看不上的,就是錦衣衛這差事了。
若是換個差事,那可真就是完美了。
時韻也不管她在想什麼,隻起身笑道:“我出門去走走,娘,午飯不用做了,我從外麵幫您定一桌?”
何夫人想了想,點頭:“也行,就百味樓吧,你妹妹前兩天說,他家的八寶鴨是很不錯的,惦記好幾天了。”
時韻忙應了下來,她是打算在京城四處轉一轉的。將來若是得了機會,指不定那芥子空間是要動手偷的,偷走之後,她說不定就要成被通緝的人了——這一招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因為這古代都是講究連坐的,她自己犯了殺頭之罪,連累的是整個何家。
除非,是她已經安排好了整個何家的退路了。
但多觀察觀察總是沒錯的,以防萬一嘛。
剛出門就遇上了個錦衣衛,是之前在護國寺想要偷襲他的那個,現下時韻也知道他姓名了,就叫丁偉,另一個叫王和,這兩個是經常做搭檔的。
“大姑娘好,要出門啊?”丁偉笑嗬嗬的上前問道,時韻點點頭:“有事兒找我?還是你們老大吩咐什麼了?”
“大姑娘聰慧,一猜就猜出來了。我們老大說,你前兩天不是說要去看皮影戲嗎?正好今兒那戲樓是安排了皮影戲的,問您去不去,去的話他就安排了。上午是演的孫猴子大鬨天空,下午是演的沉香劈山救母。”
丁偉說道,時韻頓了頓,就點頭:“那就去吧,不過,我需得帶上我妹妹,我妹妹也喜歡看這個。”
“那是無妨的,大姑娘想帶誰就帶誰,那小的這就去回話了,咱們等會兒戲樓見?”丁偉說道,時韻應了下來,轉頭讓人去府裡叫了妹妹出來,和她說去看皮影戲。沒想到妹妹正在上課,一群小姑娘在一起,一聽說要去看皮影戲,一個個的不等叫,全都衝出來了,圍著時韻撒嬌賣乖,個個都想出門去看皮影戲。
反正一個是帶,兩個也是帶,三個也沒什麼區彆,索性時韻就都給帶上了。
一路往戲樓去,到了門口,見她過來,戲樓老板就趕緊親自迎過來了,時韻都還有些詫異,這是什麼待遇?以往她來戲樓,可是沒被老板親自迎接過的。
“何大姑娘請進,指揮使大人剛才派了人來,已經定好了房間,您隻管帶著各位姑娘進去,保證是清淨的很,又視野好,能看的見全場,還有各種零嘴點心,您想要什麼茶水?”
老板很是殷勤,時韻就忍不住挑眉,所以不是她這個何家大姑娘的待遇好,而是指揮使曾無春大人的未婚妻的待遇好?
她帶著妹妹們上了包間,這房間的位置確實是挺不錯的,從窗戶望出去,就正好能看見對麵的大舞台,現下上麵是擺放了皮影戲的東西,估計是一會兒就要開始了。
桌子上擺放著各色點心乾果,時韻伸手捏了些南瓜子,慢吞吞的給自己剝了幾個。
說實話,這種悠閒享受的日子,她還真是……享受過太多次了,每次到任務的後期,她就隻要等著就行,這等著等著,順便享受享受,不也很正常嗎?
但每次重來的時候,她還是覺得這種享受,挺舒坦的,反正她是很喜歡的,大約她也算個沒上進心的?在現代的時候努力上班努力賺錢,其實就是迫於生計?
正想著,就聽見門口有動靜,她抬頭看一眼,正好看見曾無春進門。曾吳春手上還拎著一個大盒子,進門將盒子放在了桌子上:“路上買的一些小玩意兒,你們自己分一分。”
他看時韻,問道:“先過來一下?”
時韻眨眨眼,起身,順便叮囑妹妹們:“彆隨意出門,就在這裡玩兒,我一會兒就回來了。”
跟著曾無春到門外,曾無春是將她帶到了隔壁的包間,一邊進門一邊說道:“我之前是住在衛所的,若是買了自己的宅子,難免落人口實……”
那會兒定國公肯定不能允許他自己值班家產的,免得外人說定國公是容不下曾無春。再者,買宅子的銀錢不是小數,又有父母在不能有私產,否則就是不孝的說法在,他若是自己買了宅子,定國公定是要想法子將宅子給要走的。
為避免麻煩,他要麼是住在衛所,要麼是租賃個院子臨時住一段時間。反正他一個大男人,哪怕是睡在大街上,也是無所謂的。
“現下既然要成親,這宅子肯定得買一個,原先我父母倒是留著有,但時間長了,也不知道破敗成什麼樣子了,我的意思是,將這些舊宅子給賣掉,咱們重新買個,我挑選了幾個,你也看一看,畢竟到時候……”
是他們兩個居住,反正曾無春是無所謂遠近的,哪兒都成。既然他無所謂,那最好是讓時韻滿意了,說著話,他就將地圖給攤開,上麵有標注了好幾個地點。
一個是皇宮附近,這邊的宅子自然是不便宜的,但勝在清淨,鄰居也都是那種高官貴人。一個是在錦衣衛衛所附近,這個主要是曾無春當差的時候方便。另一個就是在何家附近。
曾無春想著,大約時韻會挑選何家附近的宅子。女子嘛,就算是嫁人,大約也是想距離父母更近一些的。
但是沒想到,時韻的手指頭在地圖上劃拉兩下,就點中了皇宮附近:“這個是多大的宅子?帶不帶花園?”
“四進的,原本是個官員府邸,修建的挺好,兩年前那官員被抄家,這宅子就歸戶部了,若是要買,得先和戶部打招呼。”這不是巧了嗎?何老爺就是戶部的。
“據說裡麵是蘇杭那邊的園林風格,景致很是不錯,但是這兩年沒人居住,怕是也破敗了不少。”曾無春又說道,時韻笑眯眯的:“若是買下來,再找人休整,這要花費不少銀子吧?”
曾無春點頭,心裡盤算了一下:“像是這樣大的宅子,光是買下來,就需得十萬兩了,打理宅院也需要專門的人,這個又是得小兩萬,另外,這麼大的宅子,總得有幾個下人,我以前是一人吃飽,現下咱們就需得重新買人,這裡裡外外,少說也得四五十人,這又是一筆開銷。”
時韻隻問道:“這銀子,就按照二十萬算,除掉聘禮這些,你能拿得出來嗎?”
曾無春點頭,自然是能的,他手裡現下少說也有一百多萬兩銀子呢。
“既然能拿出來,咱們就拿出來用,你手裡這麼多銀子,總得花掉一些才好,否則留在手裡,怕是過了不了幾天,就該有人上門找你借錢了。”時韻說道,曾無春挑了挑眉:“你算到的?”
“這還用算?若是咱們自己花用了,至少咱們自己是享受到了,能有大宅子住,也有下人伺候,還有好風景看。若是你拿著手裡一毛不拔,你就等著日後麻煩一天比一天多吧。”
人之本性嘛,誰家忽然有錢起來了,那往日裡看得起的看不起的,就都該想法子了。
曾無春點頭應了:“那你還有什麼喜歡的,想要的東西沒有?比如說,什麼珍貴的花草,值錢的石頭之類的?”
時韻搖頭:“尋常花草我就喜歡,太嬌貴的我倒是不如何喜歡。那些石頭,我暫且也欣賞不來,不過你若是沒地方花錢,我倒是能指點你一番。”
這花錢的事兒上,她可是經過好幾個世界的積累了,那可是太有經驗了。
“值錢的藥材買一點兒,尤其是那年份大的人參靈芝之類的。宅子買了,最好是能再來個戲班子,咱們自己養,然後是那金銀珠寶,貴精不貴多,什麼千年的珍珠萬年的玉髓,極品的翡翠頂級的玉。”
這還隻是最淺層的,若是往上一層,花錢不見東西。比如說,今兒給寺院裡弄一筆錢,說自己要弄個長明燈,後天給三清捐一筆,說是來養個替身。
曾無春都聽的有些目瞪口呆,他倒不是驚訝這些花錢的法子,而是吃驚時韻這十五歲的小姑娘,以前隻聽說是有些嬌慣的,卻沒想到,竟然還是如此的,見多識廣?
是,隻能說是見多識廣,因為有很多花錢的法子,就是曾無春也隻是聽說過.
時韻笑眯眯的,她是故意的。她這性子也不可能是一輩子隱瞞著,隻能是一點點兒的變化。說實話,她其實都懷疑自己在何夫人何老爺麵前,是不是已經掉底兒了,但就是沒勇氣問。
就連上個世界的石靜,都能分辨出自己是不是原來和她相依為命的妹妹,那何夫人和何老爺素來寵愛這個原主,能分辨不出來女兒的變化嗎?
他們要麼是不能接受女兒已經死去的事情,在裝傻。要麼就是還在顧慮什麼,忌憚什麼。
時韻也並不擔心,她反正是問心無愧的。
曾無春點頭:“好,那就按照你說的辦,咱們先買個大宅子,但是這買人的事兒,日後是不是你來辦?”
兩個人商商量量,就將這成親後要辦的事兒給說的一清二楚了。
然後曾無春將東西給收起來,他正要再說點兒彆的,就聽時韻問道:“何明月現下在宮裡,如何了?”
曾無春怔愣了一下,抬頭看時韻。時韻照舊是笑眯眯的:“我的仇人嘛,我總得關心關心。”
“已經承寵。皇上倒是挺喜歡,就是皇後有些不太喜歡,並不願意召見。”沉吟了一下,曾無春才說道,時韻點點頭:“多謝你告知。”
“並不是什麼秘密,就是我不說,你問彆人,也是能問的出來的。”曾無春說道,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道:“最近錦衣衛嚴查……這事兒,日後說話隻小心些,萬不可提起來這幾個字。”
說的是芥子空間,錦衣衛是有監察的職能的,尤其是文武百官。現下皇上既然是已經下令不允許人討論了,那誰要是再討論,就很有可能是被錦衣衛給直接抓走了。
時韻點頭:“我自不會再說。”
“對了,還有個事兒,咱們成親之後,我還要去拜見你的叔叔和嬸娘嗎?”時韻忽然岔開話題,曾無春皺了皺眉,並不是針對時韻,而是聽見叔叔和嬸娘這幾個字,略有些不舒服。
“按理說是要的,但我和他們現下也已經算是撕破臉皮了,你去不去都無所謂了。若是有人因為這個說你什麼,你隻管將事情推到我身上來就是了,隻說是我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