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是曾無春錦衣衛的身份,他們今兒也是不一定會上門的。
所以這拜見是很簡單的,認識了,給了見麵禮了,這些人也都起身要告辭了。時韻也不挽留,和曾無春一起將人送到門口,再回來就直接叫了人牙子了。
對這夫妻倆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府邸太大,各處都要添人。買了人回來呢,也不是說立馬就能乾活兒的,需得再要個嬤嬤來教導規矩,將各處的規矩說好了,定死了,然後才能將人給安排出去。
時韻是一口氣買了三十個人,男的十來個,女的二十來個。
她叫自己的奶嬤嬤去教導規矩去,大框架是直接將何家的給搬來的,就是當差的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主子的事兒不能說,主子的屋子不能隨意進去之類的。
至於小的細則,她是打算一點點兒添加的。
第二天曾無春就上衙門去了,留下時韻一個人在家,她也並不無聊。
就在她專心致誌的將家規給謄抄一遍兒,準備讓嬤嬤回頭複印成冊,發給家裡的下人們的時候,就有丫鬟來通報,說是定國公夫人來了。
“定國公夫人?”時韻是真的吃驚,她還以為兩家已經撕破臉麵,日後是再不來往了呢,沒想到,竟然還被找上門來了?
“她是什麼表情?”時韻下意識的就問道,丫鬟想了想:“繃著臉,看起來是有些生氣的,臉色不怎麼好。”
時韻噗嗤一聲笑出來,那小丫鬟還有些疑惑,時韻也並未多解釋——定國公夫人是個十分要臉麵的,當年明明是恨不能曾無春都去死的,還要強撐著給曾無春說了兩門親,對外還要假惺惺的表示自己對曾無春多關心。現在呢,若是萬事不受影響,她該是笑眯眯的表示新媳婦兒不懂事兒,進門都不知道去給她請安,所以她才親自上門來提點的。
可現下連麵上的笑容都撐不住,讓人看見她氣衝衝的上門,然後再隨意猜測她是不是惡毒婦人,可見是發生的事兒,影響太大,已經讓她連這麵上的事情都沒辦法維持了。
時韻也並不起身:“請定國公夫人進來吧。”
小丫鬟去請,人沒到,定國公夫人的聲音就先傳進來:“我那侄兒媳婦兒呢?這做晚輩的,在長輩進門的時候,竟然還是能坐得住的?何家是如何教導家裡晚輩的?”
“何家如何教導我,不勞你操心。我倒是挺想知道,曾家的長輩是如何教導家裡的晚輩的,說好了借走的東西,怎麼到了要歸還的時候就開始裝傻充愣了呢?難不成,借走彆人的東西,用個十年二十年的,就成了你們自家的不成?”
論起來牙尖嘴利,時韻是不輸給任何一個人的。她在現代追劇看小說甚至上網看八卦的時候,最厭煩的一件事兒就是裡麵的男女主全都不張嘴了。
嘴巴是用來做什麼的?除了一日三餐,除了吃零食喝水,除了晚上睡覺磨牙打呼嚕,其餘時候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你長個嘴不說話,那還要嘴巴乾什麼?乾脆隻弄個窟窿用來乾飯算了。
“不知道定國公夫人大駕光臨,是有何貴乾呢?”時韻反駁完,也不管定國公夫人如何回應,隻直接說自己要說的話:“我還以為當日裡曾無春上門要東西,你很是惱恨,已經打算和我們斷絕關係了呢,要不然,我和曾無春成親,如何就沒見到定國公夫人呢?”
定國公夫人張著嘴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說真打算斷絕關係,那今天上門,人家時韻不迎接就屬於正常的了,她剛才指責時韻沒教養的話,也站不住腳了。
說沒打算斷絕關係,那新婚這樣重要的日子,為什麼就沒見人呢?
“我那日裡是身體不舒服,再者,我沒有來,你們叔叔不是來了嗎?”定國公夫人不愧是老江湖,也就是遲疑了一下,瞬間就將這話給接上了。
時韻笑眯眯的:“那你這幾日裡,身體可養好了?我瞧著是養好了吧?要不然今兒這中氣倒是挺足啊。”
“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和長輩說話就陰陽怪氣的?”定國公夫人可不會伏低做小,本來她就是想拿捏何朧月的,但剛才被問懵,這才一時失誤,竟是回答了時韻的話。
現下又被問,就有些惱羞成怒了。
“這就叫陰陽怪氣?”時韻比她更吃驚:“我原就是這樣說話的,以前竟是沒人說過我這樣說話不好聽,您是第一個。”
看她一臉真誠,定國公夫人都快要覺得自己憋不住了。
“我這次來找你,一是為了提點你,你既然已經是曾家的媳婦兒了,以後就該守著曾家的規矩。不管是在曾家還是在外麵,這孝順長輩是第一重要的,你和曾無春既然不願意回府裡去住,非得要住在這裡,也行,但至少白日裡得去請安。”
隻說白日裡,那意思就是天天得去了。
時韻噗嗤一聲笑出來,等對上定國公夫人的視線,她忙擺手:“是我的錯,不該笑出來的,你繼續你繼續。”
這態度,一時之間,定國公夫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但停頓了一下,她還是選擇繼續下去:“二來,我聽說你們新婚那晚上,府裡出事兒了?為此你還鬨到了前麵?你這樣很不妥當,我當初就說,讓曾無春不要搬出來,這家裡沒個長輩,兩個年輕人做事兒不周全,你看看你看看,可不就如此了嗎?你們兩個,竟是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是什麼意思嗎?”
“再者,你也實在是大驚小怪了些,什麼下毒什麼謀害人命,我看全都是誤會,你才剛嫁過來就出了這樣的事兒,你是嫌棄你這自己名聲很好聽是不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為什麼那人不殺害彆人偏偏要殺害你?定然是因為你哪裡做的不對,你非得不將事情給遮掩下來,反而是將事情公之於眾,你是想如何?”
“想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們曾家新進門的兒媳婦兒,居然是個心狠手辣,十分難惹的閻王爺嗎?”
“你儘快去衙門將這案子給撤回來,自家的事兒就在自家解決,你若是擔心有人害你,你自己去外麵找幾個人來防護,不要將家裡的事情鬨到外麵去,你看看那外麵,誰家的事兒是大拿到外麵大肆宣揚的?誰家的事兒是拿到衙門去說的?”
“你就是不為你自己名聲著想,也該為曾無春名聲著想,以前人人都說他心狠手辣,現在你是讓人人都覺得他命裡帶煞是不是?”
時韻聽不下去了,直接打斷:“夫人今兒來就是為了說這事兒的?那不好意思,我不可能聽你的,這事兒衙門既然立案,那我現下隻等著衙門將凶手給抓了就行了,我可不是聖人,明知道有人有害我性命,還要自己忍氣吞聲,將事情給隱瞞下來,你看我長得像是個冤大頭嗎?夫人若是覺得我好拿捏,那可就錯了,你看看那宮裡的何明月,那樣的人,我都能直接揭露出來,更何況這種害人性命的事兒呢?”
“夫人這樣急匆匆的來,半點兒不問是不是受驚,有沒有受傷,反而隻勸說我將案子給撤回來,讓我很是疑惑,倒像是夫人和那殺人凶手才是親戚一樣,我倒像是個外人了。”
“哦,也不對,我確實是個外人了。夫人可千萬彆將我曾家的兒媳婦兒來教訓,畢竟,您現在可不是曾家的族長夫人呢。”一般來說,一個族裡,能做族長的,都不是在外麵當大官兒的。
一來是做官的太遠,顧不到族裡。族長呢,卻偏偏是忙得很,但凡是族裡的事情,都要管。做官的,也沒有這個精力。
二來就是為平衡了,做官兒的又當著族長,那豈不是這一整個族裡,都捏在這做官的手裡了嗎?若是再出個像是曾無春和他叔叔嬸娘這樣的例子來,那誰能為曾無春做主呢?
雖說現下也沒人給曾無春做主,但至少定國公做事兒的時候,是多少顧慮了一下族裡的。而且現在曾無春熬過去了,那族裡的人就也能幫曾無春一些忙了。
“我們現下可是兩家人呢。”時韻笑眯眯的說道,定國公夫人原本是有些陰狠狠的,但臉上忽然就露出個笑容:“你還是太年輕,你以為,你這樣將事情鬨大了,就是你的本事了?我原本是為著你好,但你既然不領情,那也就算了。”
定國公夫人起身:“晚輩長大了,總覺得自己翅膀硬了,能自己飛了。我們這些做長輩呢,若是要一直攔著,你們難免心裡生怨懟,倒不如我們放開手,讓你們自己撲騰一番,若是能飛得起來,也算是我們做長輩的苦心了。若是飛不起來,且放心,有我們做長輩的在下麵兜著呢。”
她也不多停留,轉身就走人。
時韻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趕緊讓人去找曾無春:“怕是那婆子要沒命了。”
曾無春這邊反應也快,收到口信就去了一趟順天府,然後,見到的就是那婆子的屍體,他們是晚了一步,人已經死了。
順天府的大人隻一個勁兒的賠罪:“實在是沒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事兒,曾大人且放心,我定會仔細查探,將這事兒給您一個交代。”
曾無春皺了皺眉,並未多說。
隨後,這京裡就開始傳起來一種說法——那婆子是因為怨怒時韻,所以才動了殺心的。時韻年幼驕縱,在何家做姑娘的時候,有一日裡出門,有人撞了她的馬車,她就不高興,讓奴仆將那人給直接打死了。
因為何老爺身居高位,出麵將這事兒給輕易抹平了,這才無人知曉何大姑娘的品性。
何大姑娘呢,不是個好東西,在府裡的時候就經常欺負人。家裡庶出的姐妹,都是她的出氣筒,她有什麼不順心的,非打即罵,將庶出的弟妹當成牲畜。
那何明月,就是飽受她折磨,被殘害了十多年,然後這才受不住,非得要想法子弄死何朧月的。
否則,那何明月又不是傻子,什麼仇怨值得她下手去殺人?
那殺人的婆子,被曾無春買回去之後,一眼就認出來時韻了——時韻打殺掉的那人,恰好是這婆子的兒子。為母則剛,看見了殺死兒子的凶手,這婆子就忍耐不住了,衝動之下,就給時韻下毒,想要毒殺時韻了。
你看這故事,有頭有尾,還順便幫著何明月給洗白了一下。
時韻總算是明白定國公夫人那天說的,為自己的名聲著想是什麼意思了。
這事兒比較難辦,一來是能證明這故事是假的人,都不能出麵作證了。前一個是已經死了,死人如何能證明自己不存在呢?二來就是何明月進宮了,先不說何明月會不會幫著時韻解釋了,就是她一個後宮女人,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出宮來應對一個流言啊。
時韻都忍不住笑:“我原以為定國公夫人就隻有幾分蠻勁兒,隻仗著身為長輩的身份,才能壓得住曾無春十來年,倒是沒想到,也是個有腦子的。”
曾無春挑眉:“難不成以前我在你心裡,就是個蠢笨之人?”
時韻趕緊安慰:“倒也不是蠢笨之人,就是吧,好男不和女鬥,有點兒心慈手軟?不不不,好男人就不應該打女人,你做的很好,很棒。”
麵對這敷衍的誇讚,曾無春都有些無語。停頓了一下,曾無春才說道:“你現下還有心情笑?你若是再不想法子應對,你這名聲,可就全完了。”
“我該如何應對呢?俗話說的好,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我若是這會兒出麵澄清,那許多人隻覺得我心虛呢。”時韻照舊笑著說道,擺擺手:“我覺得這名聲,壞了也無所謂,反正我現下已經嫁人,隻要你不嫌棄,那我這名聲是好是壞,也並沒有什麼妨礙,你說對不對?”
曾無春沉吟了片刻,認真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你現下是不需要再說親了。但是,你確定你名聲的好壞,隻在這婚事上有影響嗎?你日後但凡出門交際,你日後若是有什麼要求人的,可全都要看你名聲好壞了。”
時韻懶洋洋的:“你這樣說的話,好像最好還是要澄清一下?我若是頂著個壞名聲,日後若是再和定國公府有什麼爭執,彆人也一定覺得是我做錯了吧?”
最重要的是,這不光是要影響她自己的,還是要牽連到何老爺的。何老爺對原主是很疼愛的,那時韻就不能因著自己,連累了何老爺的名聲。
她瞬間就從優勢方變成了劣勢方。
“那就澄清一下。”時韻拍拍手坐直身體:“第一個,我們要先創造給更大的流言,營造一個更震撼 ,更曲折的故事來滿足人們的好奇心。第二個,既然說我是撞死了人,那就得衙門出麵了,這裡麵呢,又牽扯到了我爹,所以最好的應對辦法,是讓我爹去找順天府,大張旗鼓的去,就問問衙門,這事兒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還有,第二個事兒說的是我欺負何明月?這個是有些為難的,畢竟是內宅的事兒。再者,皇上那裡也有忌諱,是不許人提到芥子空間的。再者,何明月現下是後宮的女人,若是她壞了名聲,皇家難免……麵上不好看。”
沒了芥子空間這事兒,何明月是會因為什麼被皇上看上然後接到後宮了呢?總不能是因為品行不端吧?總不能是因為心狠手辣吧?
所以既不能牽扯到皇上,又得能洗白時韻的名聲。
這也就是定國公夫人為什麼會這麼大膽的牽扯到何明月的緣故,因為她算是幫了何明月一把,幫何明月略微洗白了一些——何明月謀害何朧月的事兒現在還有很多人都記得呢,若是因為有苦衷的話,那就可以理解了。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那何明月被虐待被折磨,受不住了想求生,不也很正常嗎?
時韻看一眼曾無春:“你是不打算幫忙的嗎?”
“自然不會,何明月的事兒,我是有個好想法的,我們讓何明月自己開口,承認自己沒有被虐待過,承認自己在何家過的是很好的,讓她出麵證明這事兒不真實。”
曾無春忙說道,時韻眨眨眼,有些好奇:“我和何明月的關係你也是知道的,那你憑什麼覺得,何明月會十分好心的站出來幫我作證呢?你又是如何知道,何明月現在是不是站在定國公夫人那邊的呢?”
“這天底下就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利益的分配,利益一致的時候,敵人也能變同盟,利益不一致的時候,父子也能變仇人。何明月之所以記恨你,是因為你拆穿了她身上有寶物的事兒……哦,不對,也出於她對於你的嫉妒羨慕,想要除掉你。”
曾無春施施然的說道:“現在我們若是想要她幫我們作證,那就隻有一個法子。讓她的利益,和我們的是一致的。”
時韻眨眨眼,那這個共同的利益,又能是什麼呢?
“假如,何明月因為立功,得了皇上看重,提高了位份呢?”曾無春說道,時韻忍不住笑:“你說的這樣輕鬆,是很容易讓我誤會的,你還能左右皇上的決定不成?”
“我當然不能決定皇上的決定,但是,現在皇上最需要的是什麼,我卻是知道一點點兒的。”曾無春說道,壓低了聲音,湊到了時韻耳邊:“你想想你自己的身份,你想想和何明月之間的聯係,再想想皇上最需要的,最看重的,到底是什麼。”
時韻回看曾無春,無聲的,用嘴型說道:“空間。”
曾無春點頭,是,芥子空間——唯一的,讓何朧月和何明月扯上關係的東西,唯一的,讓皇上心動看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