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雨滴如斷了的珍珠,順著房簷打落在穠豔昳麗的海棠花瓣上,風一吹,滿院的淩亂與寂靜。
男人聲音帶笑,好似不過一句玩笑話。
若向晚抬頭,能撞上他此刻淺薄的,似笑非笑的眉眼。
孫巍見狀眉心輕跳,將剛才那點上不了台麵的做派儘數收起。
他往後退兩步,和向晚拉開距離,雙手攤開,若無其事聳肩笑道:“怪我,看見美女就話多。”
自然不會有人深究。
向晚也不會天真到以為男人是給她出頭。
不可否認的是,他輕描淡寫一句話,就無形替她擋了麻煩。
向晚側過身,錯身時猝不及防與他對視。
男人五官精致,眉眼深邃,挺拔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頜線,襯得人格外清雋出眾。一雙多情的眼睛銳利冷寂,衝淡了眼尾的輕佻。
這一刻向晚好像敗將。
說不清為什麼,或許是她打量的眼神太過直白,她下意識斂起眸來。
直到那股壓迫感消失,凜冽的木香漸遠,他走過。
孫巍立馬跟上去搭話,走在一旁腰杆都矮了半截。
向晚忽然想起今天莫立群說的那番話。
高下立見,她這會兒真正感同身受。
他們往過道儘頭走,很快,四合院那間奢靡堂皇的會客正廳迎出來兩個身影。
向晚正欲離開的腳步停住。
她看到莫立群跟在中年男人身後,表情緊張嚴肅。
他們伸手迎人。那位平時在大會上姿態頗高的台長,哪裡還有半點威風勁,所有氣勢都融在笑容褶子裡。
廊下幾人很快不見,向晚回神。
孫家如今在京圈也算有頭有臉,是林峻豪他們都不敢輕易招惹的對象。
男人一句話就能讓孫巍發怵,更遑論台裡高層做小伏低,將他奉為座上賓。
不然怎麼說,再大的圈子也分三六九等。
手機猛地震動起來,向晚收起心思,再沒功夫細想。
*
林峻豪出來接向晚時,西廂房的琵琶琴音正收場。
幾天沒見,沒說彆的,兩人有一瞬無言。
林峻豪雙手插兜,低著頭,看樣子沒喝多。
他伸手拉過向晚的手,率先打破沉默,低聲問:“不是說不過來?”
向晚由著他將自己拉到身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以及若有似無夾雜著的一點甜膩味道,不是他平時慣用的香。
他換香水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向晚沒在意,隻微微皺了下眉。
今晚原本她是沒打算過來的,臨時改變主意還是因為方秀英那通電話。
“你給向陽寄手機的事怎麼沒告訴我?”
林峻豪渾然不在意,低頭看她,“一個手機而已,家裡多的是,也要和我計較?”
“我不是這個意思。”向晚聲音軟下來。
“好了。”林峻豪打斷她,指尖拂過她微濕的發絲,“過來也不帶把傘,搞那麼狼狽,當心感冒。”
向晚低頭悶聲道:“直接從台裡過來的,發你消息也不回。”
她語調輕柔,帶了些嬌嗔的抱怨,尤其性子軟下來的時候莫名很討喜。
林峻豪捏了捏她右手虎口,“裡頭太吵,沒聽見,下次提前打我電話。”
“還有下次?”向晚忍不住瞪他。
林峻豪哈哈笑兩聲,順著她的話哄道:“不敢。”
見他這樣,向晚的心情稍微好些。
她扯過林峻豪的外衣下擺,正色道:“那個手機多少錢,我轉你。”
林峻豪臉色倏沉,“向晚,你有意思嗎?”
掃興。
每次但凡牽扯到她的家人,她就總這樣,像是非要和他劃清界限。
“我不想我的家人成為你的負擔,也不想讓他們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
更不想欠他太多。
向晚仰著頭凝視他,說完,兩人之間的氣氛驟降。
林峻豪覷她片刻,最後扔了句:“隨你。”
大概是覺得再爭論下去隻會更沒意思。
他轉身往包間走,向晚跟在他身後。
臨進門時,林峻豪還是在推門的瞬間,牽住了她的手。
西廂房延續了四合院的古風,紫檀屏風隔斷裡屋,黃梨木的古董家具,偏櫃上擺著園藝造景的山水擺件。
煙霧繚繞,縈成一縷縷白絲劃過假山後的潺潺流水,整間屋子裝置的很清雅。
可不遠處那張附庸風雅,用來喝茶的幾米茶台上,卻擺著格格不入的酒瓶子。
場子原來鬨哄,在他們進屋的瞬間有片刻的安靜。
在場大半人看過來。
“還以為咱們林少掉廁所裡,剛準備去找來著。”有人扔了牌調侃道。
“嗐,林少那是掉廁所麼,要掉也掉溫柔鄉。”
林峻豪甩甩手,嗤笑著接過旁人給的煙。
他摟著向晚的腰道:“嘴上門都給我把好了,彆什麼話都往外倒,汙了我媳婦兒的耳朵。”
眾人笑罵他不要臉,裝。
說話的都是平常跟林峻豪玩的那票人,幾個富二代開起玩笑來沒什麼底線。
孫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正斜坐著打牌。
他盯著向晚看,好整以暇地輕哼一聲。倒是沒開口。
向晚粉飾太平,跟著林峻豪落座。
場子裡不少人都帶了女伴,林峻豪進來一番醍醐灌頂,便是讓落在向晚身上打量的目光多了許多。
眾人隻見她素麵朝天,穿了件白襯衫和西裝外套,最為普通的藍色牛仔褲。一頭黑直發柔順的披在肩後,與這滿室的奢靡格格不入。
卻是知道她與她們是不同的。
林峻豪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稱呼,縱然是酒醉,也絕不會出現在這歡場。
向晚忽略掉那些好奇的注視,彎腰揉了揉腳腕。
沒過一會兒,孫巍幾個在牌桌上喊人,三缺一。
林峻豪叼著煙拉她,“陪我摸一圈。”
向晚想拒,卻已經被他拉著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