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也在這裡。
霍無疾指著這個名字,問門衛大爺:“叔,這個人也是來做義工的?”
門衛大爺對霍教授的印象很深,想也沒想就笑著說:“這位先生是來捐款的,好人啊。”
十八孤兒院的存在時間,其實比京都所有孤兒院都久,隻是一直地處偏遠,在後邊新孤兒院建立起來時,這家孤兒院漸漸走起了下坡路。
說是因為最開始那位院長的兒子不成器,欠了債,就偷了富人捐的善款。
出了這件事,那些做好事的富人聽到後,也就不願意再給這裡捐錢,孤兒院也就衰落至今。
好在後邊接手的人心善,雖然條件不好,但這麼些年也在努力收養孤兒,艱難經營孤兒院。
霍無疾看著破敗的圍牆,又看了一眼那些建材早已過時的建築,心中有些悶悶的。
如果燕錦真的一直生活在這裡……
不遠處晃動的熟悉背影,把霍無疾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快步走過去,直接叫人:“霍教授,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你,看起來好像有些湊巧。”
這對父子日常的相處模式就是互嘲,每次開口說話,都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樣,各種陰陽怪氣夾槍帶棒。
霍教授正蹲著在跟一個小女孩兒挑紅繩,這會兒聽出來他自己兒子的聲音,更是頭也不回,說:“跟蹤我就直說,彆搞什麼偶遇戲碼。”
“您想多了。”霍無疾見邊上小孩兒在乖巧掃地,走過去拿起掃帚幫著掃,一邊跟他爹說話:“少看點不正經的書,免得把人也看不正經了。”
“嗤。”霍教授站起來看向霍無疾,道:“臭小子,你來這裡做什麼?”
霍無疾也沒打算瞞著,直接說:“找個人。”
“誰?”霍教授甚至還跟他開玩笑:“莫不是打算領養個孩子,讓你爹我當一回爺爺?”
“想的倒是挺美。”霍無疾道:“找個朋友。”
聽他這麼說,霍教授立刻稀奇地看著霍無疾:“交友範圍挺廣,在這裡也有朋友?”
隨後霍教授揉了揉翻花繩的小姑娘,問:“你的朋友難不成是她?”
霍無疾懶得跟他爹廢話,索性直接在小姑娘前麵蹲下,然後拿出自己兜裡早就準備好的糖,遞過去後道:“你好,可以告訴叔叔,你們的院長在哪裡嗎?”
令人意外的是,小姑娘雖然看上去麵黃肌瘦,對霍無疾手裡的糖也很渴求,但卻十分警惕地後退兩步,抱住了霍教授的腿,道:“叔叔說了,不要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霍無疾視線上移,他爹就罵他:“這小孩兒叫我叔,你再自稱叔,怎麼,不滿我許久,這就開始造反了?”
根據這小孩兒的反應來看,不難猜出霍教授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霍無疾直接站起來問他:“爸,他們院長在哪裡?”
這是打算低頭認錯,打親情牌了。
霍教授聽著他這一聲爸,哼了一下,道:“院長去了海城辦理資料,那邊有個小孩兒跟養父母需要公證登記,短時間內回不來了。”
霍無疾跟他爸對視:“……”
從一開始,霍教授就跟《登仙》是綁定在一起的,遊戲有秘密,霍教授同樣有秘密,看上去他爸跟燕錦沒有任何關聯,實際上暗中卻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霍教授今天突然出現在這裡,又是霍無疾剛對燕錦身份有猜測的時機,要說這是巧合,鬼都不信。
“燕奉玉在哪裡?”霍無疾問。
霍教授對這名字倒是熟悉,推推眼鏡麵不改色道:“這孩子白天去登記戶口,這會兒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還沒回來。”
“怎麼,”霍教授反問:“那孩子是你朋友?”
霍無疾點頭:“嗯。”
霍教授看著霍無疾的眼神變了變,然後唇角上揚,說:“你倒是好本事。”能跟他扯上關係。
看上去霍教授不打算再跟兒子扯皮,他安撫了一會兒小姑娘,道:“叔叔要去找人,你跟其他人玩會兒好不好?”
霍無疾就這麼看著霍教授哄小孩兒,溫聲細語的。
他小時候可沒少被他爹陰陽怪氣,霍教授這張嘴生來就是尖酸刻薄的,除了霍無疾他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柳醫生,霍教授身邊的人就沒有一個能逃過。
霍無疾小時候最常經曆的,就是他爹用自己幾十年的經驗與知識,力壓十幾歲甚至幾歲的他時,臉皮厚地笑他是個蠢貨,絲毫不覺得自己以大欺小。
他爹在對他和對眼前小女孩上,可謂是雙標至極。
霍無疾不覺得難受,甚至還有心思抓緊機會懟他爹:“喜歡女兒也沒辦法,誰叫柳醫生生的是個我。”
霍教授臉一黑:“臭小子。”
等霍教授成功被他氣走,霍無疾才慢慢蹲下身,對好奇看著他的小姑娘道:“哥哥是剛剛那個叔叔的兒子,不是壞人。”
小姑娘也不是傻子,當然聽到他們的話了,本著相信好心大叔的原則,她也就稍稍對霍無疾降下了戒備。
於是霍無疾問:“你們這裡有個叫燕奉玉的人嗎?”
小姑娘歪頭想了想,問:“你是說燕燕哥哥?”
她似乎跟燕奉玉關係很好,直接就從兜裡掏出一張照片來,上邊是兩人的合照:“燕燕哥哥。”
霍無疾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那張臉確實跟他下午見到的一模一樣。
所以燕錦真的生活在這裡。
霍無疾站起身環顧四周,看著麵前的環境,整個孤兒院雖然很破敗,但是環境很乾淨,這些孩子之前應該過得很艱難,現在雖然穿上了新衣服,但有些還是瘦的過分。
好在他們個個看上去性格開朗,眼神也很明亮,明顯就是對生活還充滿希望,物質貧瘠,但是精神很富足,那位院長倒是很負責。
管事的不在,這些孩子大大小小的都在一起玩,霍無疾得不到什麼有效信息,又幫著打掃了衛生,給孤兒院轉了一筆錢,然後就先離開了。
等霍無疾的身影消失在孤兒院中,霍教授才緩緩走出來,從懷裡掏出一根棒棒糖,塞給小姑娘,然後薅了一把小姑娘的頭發。
“好孩子,演得挺好。”霍教授跟她眨眨眼睛。
身後樹影晃動,霍無疾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樹,這會兒仗著越來越好的聽力,把他爹的話都聽了進去。
“嘖。”他就知道,這老頭憋著壞呢。
這下該知道了,燕錦的身份不明,很有可能不好上戶籍,於是霍教授跟燕錦站在同一陣營,在幫他打掩護。
想法升起之後,霍無疾又在同一陣營上打了個問號。
上次燕錦明確說過不認識他爹,當時青年的表情不像是騙他,霍無疾看向他爹。
所以是……他爹在單方麵,跟燕錦站在了同一陣營?
感覺眼前的迷霧已經撥開了一半,霍無疾最後又看他爹一眼,轉身離開了樹梢。
他七星步踩得異常熟練,沒有驚動那邊的任何人,最後落地出門時,霍無疾甚至還跟門衛大爺打了個招呼。
這裡霍無疾的身邊暗潮湧動,《登仙》遊戲裡,一夜之間風雲變幻,同樣炸開了鍋。
這件事情還是圍繞著合歡宮周常本。
因為之前盛唐沒有傳出任何抓臥底的風聲,所以網友們都隻能乾著急,一邊疑惑為什麼盛唐不作為,一邊氣墨染肯定又要偷攻略。
昨天盛唐一舉通關老三,不少看不慣墨染的玩家都在歡呼,但同時也十分擔心繼續泄漏攻略,隻是大家私信盛唐眾人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沒有得到回答。
《登仙》中有不少夜貓子,大半夜了還在遊戲裡沒下線,仗著有營養液在,直接熬通宵。
之前那次,熬夜黨目睹了,墨染後來者超過七殺,這一次,他們以為又會看到墨染的通關消息,但卻沒想到——
——墨染的通關消息的確是等到了,但卻遲了太多太多。
最先出現在世界消息上的,是七殺。
因為這個副本模式的特殊性,一般首先通關的五個工會,都會在世界頻道進行播報。
而大家看到七殺通關時,還沒來得及慶祝高興,緊接著就看到了流年如飛、盛世不下,接連上了公告。
而墨染,反倒是卡在第五通關的工會。
誰能想到,在一天前,其他工會都還被偷子壓著進度,晚上卻跌破眾人下巴地反超排名。
要說以前沒搞這些小動作的時候,首通基本上都是盛唐第一,七殺第二,墨染第三,排名十分固定。
但這一次,墨染不但沒有超過七殺得到第二,甚至連第三都沒能穩住!
這可樂壞了世界頻道的吃瓜人。
【扶柳】:「我去,這是什麼走向?」
【飄柔洗頭】:「當然是眾人樂開花,公子白氣歪嘴的走向。」
【漸行漸遠】:「不是吧,今晚上那些工會是打通了任督二脈嗎?有沒有知情的人來說一下?」
【我寄江雪】:「很顯而易見啊,盛唐衝得那麼快,七殺他們原本進度落後,這會兒趕超墨染,肯定是其他幾家工會聯合起來了。」
世界上對此眾說紛紜,大部分人都是樂顛顛吃瓜發言,倒是把公子白氣了個夠嗆。
“怎麼回事?”他轉頭就跟團員大吼大叫,明顯已經被氣狠了。
“七殺他們不是進度還不如我們嗎?為什麼突然就反超了?”
公子白背著手走來走去,看上去十分暴躁,還在不停說著話:“七殺就算了,那幾個垃圾工會怎麼也上去了,比我們還先通關,他們怎麼敢的!”
“你們是廢物嗎?肯定是你們剛才輸出不夠,拖延了進度!”
墨染的成員都知道,公子白向來脾氣不好,要不是他每次都給他們發很多工資,這個工會怕是早就沒人了。
但現在,見公子白罵罵咧咧,那架勢明顯是有要把矛頭轉向他們,說他們劃水的意思,其他人表情也有些掛不住。
天天被公子白當水牛一樣使喚,花點錢就恨不得他們在遊戲裡當苦力,真當所有人都是為了錢就沒脾氣嗎?
“盛唐的人看不過眼,在反擊了唄。”有人忍不住道。
聽到他的話,公子白瞬間轉頭看過去,眼神十分嚇人,聲音也立刻拔高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那人翻了個白眼,然後直接把包裡的錢都砸公子白臉上,說:“這次的工資我就不要了,誰特麼愛慣著你誰就留下吧!”
這會兒恰好又遇上七殺的人來火上澆油,料峭春寒直接私聊公子白,多餘的話沒說,隻有一句:「攻略要嗎?十萬賣你。」
這明顯就是在嘲諷上次公子白的話,他被料峭春寒氣懵了,又見世界頻道都在普天同慶,轉頭就要罵料峭春寒。
但他的長篇大論剛發出去,係統就顯示他已經被料峭春寒拉黑,公子白眼前一黑,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
霍無疾剛上線,就看到工會駐地直接張燈結彩,所有人普天同慶,全部臉都笑爛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要結婚了。
那邊糾集了一群人在罵墨染,大喊痛快。
任由他們罵了一會兒,乘風扶搖才站出來控場,笑著說道:“大家也彆高興得太早,這個方法隻能讓公子白氣一下,但弊端還是很大的。”
雖然他們現在能通過分享攻略的方法,去惡心墨染的人,但隻要內鬼不抓出來,在兩邊進度統一,隻剩下最後一個BOSS的時候,內鬼要是故意搗亂,他們肯定會被惡心死。
有人問:“會長,所以內鬼還沒抓出來嗎?”
乘風扶搖沒說話,一劍霜寒走過去道:“這件事之後再說,不過大家也無需擔心,墨染討不了好處。”
雖然這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自己,但大家還是選擇相信霍無疾,紛紛點頭,然後道:“現在我們就去打老四?”
小鯉這會兒蹦高舉手,道:“等一下,燕錦還沒來。”
聽到燕錦還沒來,一劍霜寒蹙眉道:“怎麼這個時間了還沒來,不應該啊……”
燕錦一向守時,有時候一劍霜寒還沒上線,他就已經站在工會裡了,怎麼會這時候還沒來。
清點了一下人數,一劍霜寒發現還真隻差了一個燕錦。
“先彆急,”一劍霜寒一邊操作一邊說:“我先把燕錦組上,然後直接把他拉過來就行。”
說完之後,一劍霜寒的臉色卻有些不好,大家見狀紛紛詢問,他沉沉道:“我聯係不上燕錦。”
以往發出去就有回音的密聊沒有動靜,組隊也沒有應答,他們現在誰都沒有聯係上燕錦。
“先找燕錦。”一劍霜寒果斷道。
燕錦遊戲身份跟他們不一樣,雖然一劍霜寒還什麼都不了解,但不會下線的NPC突然間消失,這件事的性質已經變了。
等大家找遍整個工會,都沒有發現燕錦蹤跡,整整半個小時都沒人聯係到他的時候,所有人這才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
有人忍不住道:“他也沒得罪誰……等一下,不會是那個傻逼李浮夢找上門,把燕錦擄走了吧?”
“先彆急。”一劍霜寒深吸一口氣,儘管他自己都已經很擔心了,但還是在安撫其他人:“李浮夢現在是固定的世界BOSS,不會掙脫限製。”
“不過可以先去劍閣找找。”一劍霜寒道。
“對,燕錦是劍閣的NPC,肯定已經回劍閣了。”小鯉急匆匆就往外走。
但最終的結果就是,大家把劍閣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消失不見的燕錦。
就在大家心焦的時候,那邊被他們這動靜驚擾的李清稚,緩緩禦劍而來,等看到這一大波人垂頭喪氣站在原地的時候,她開口道:“劍閣禁止聚眾鬨事,爾等還不速速散去。”
“原來是師叔啊。”有個劍閣弟子哭喪著臉道:“我們沒有鬨事,燕錦不見了,我們在找燕錦。”
“找燕錦?”聽到這個名字,李清稚冷厲的眉眼柔和了少許,然後道:“要找他應該去思過崖,而不是在劍閣中亂竄。”
“思過崖?!”
不等這些崽子義憤填膺,李清稚先道:“我可沒罰他,那孩子自己選擇苦修,便常常上思過崖鍛體。”
大家麵麵相覷的時候,一劍霜寒已經率先上馬,朝思過崖而去。
思過崖上還是下著鵝毛大雪,所有人吃過避寒丹後,就不受這裡氣候的影響,很快就到了思過崖頂。
眼前白茫茫一片,大家舉目四望,不見燕錦的玄色衣衫,看著不遠處的山洞,一劍霜寒徑直走過去。
山洞門口躺了一隻小黃狗,在風雪中頂著燕小寒的名字,身上全都是雪花。
聽到有人來,燕小寒站起來汪了一聲,一劍霜寒率先走進去,一眼就看到了散發躺在地上的燕錦。
“燕錦!”燕錦狀況不明,大家隻聽到他叫了一聲名字,緊接著就隻留下了一個背影,整個下一刻就到了燕錦身邊。
往日生動的青年此刻閉著眼睛,散開的頭發遮住大半五官,一劍霜寒跪坐在燕錦麵前,伸手先撩開他的頭發。
下一刻青年雙眼驟然睜開,隨後劍鳴聲傳來,拔劍出鞘,轉瞬間一劍霜寒就被燕錦扣在地上。
如虹的劍刃橫在一劍霜寒脖子上,再進一厘就能直接劃傷他,青年模糊的雙眼稍稍聚焦,努力看清眼前的人是誰。
一劍霜寒看著燕錦的狀態不對勁,隨後將係統感官拉到100%,甚至無暇顧及自己被按到發麻的肩,伸手在燕錦額頭上碰了碰。
一劍霜寒動作一頓:“……你發燒了。”
燕錦聽到這聲音後晃了晃頭,有些疲憊地放鬆警惕,撤去劍刃上的殺意,道:“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