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仞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大家還陷在剛才的情緒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轉頭都懵懵地看著他。
最後率先反應過來的, 是燕錦邊上的唐一刀。
唐一刀的表情明顯十分不可置信, 反應過來之後, 眼中也帶上了八分的怒火和兩分受傷，手裡的機關匣一舉起來, 轉頭就是兩梭子暗器射出去。
“臥槽！”萬仞被嚇了一跳，話都還沒說完, 甚至右手都還顫巍巍舉著, 這邊就被暗器正中胸口, 血條下降了大半。
“你聽我說完……”萬仞心有戚戚地揉了揉胸口。
一劍霜寒跟乘風扶搖對視一眼, 有心想開口，但那邊的所有人群情激憤, 舉起拳頭就朝著萬仞衝了過去。
“你們什麼也不用說。”見手青手裡拿著的仿佛不是竹笛, 而是上刑用的皮鞭, 咬牙道：“我們會教訓他！”
一劍霜寒：“……等等。”
這會兒大家都回過神來，誰也沒工夫再聽他講話，一窩蜂拿著武器就朝萬仞衝過去。
小鯉擼擼袖子提醒道：“在團裡不能對隊友下手, 大家教訓他之前記得先刪好友，把萬仞加進仇恨名單裡！”
唐一刀無疑是反應最迅速的那個，兩梭子還沒下去, 刪好友拉黑就已經完成, 一氣嗬成。
跟老衲不哭不一樣，萬仞進盛唐的時間要更早，跟在場的其他玩家也更熟，這家夥平常人緣好, 基本上跟誰都能聊兩句。
小鯉見手青和唐一刀他們，還跟萬仞有個固定隊，每天都在一起刷日常打副本，可以說的是，他們跟一劍霜寒相處的時間，都沒有跟萬仞在一起長。
之前聽說有內鬼，這幾個人把全團都懷疑了個遍，就是沒有懷疑自己的小團體，突然間被好朋友背刺，誰都接受不了。
因為技能傷害太高，大家全都默契選擇了用拳頭攻擊，普攻一下砸掉萬仞十點血，二十幾個人掄了好幾十拳，打死了人，奶媽又繼續戰複。
萬仞被他們這陣仗嚇到了，一開始還伸手掙紮，嘴裡說著話想替自己爭辯，但他嘴裡叭叭的，直接被唐一刀伸手捂住，隻能被按在地上錘。
“救、救命！聽我解釋！”
“解釋個屁，敢當臥底，先打了你再說！”
“我們特麼對你這麼好，你給老子玩背刺是吧？今天不殺你十回我不叫唐一刀！”
“背叛者死！”
“氣死我了，你這人怎麼還有兩副麵孔，平常就跟我們飆戲，耍心眼子演我們呢是吧？”
“你真是、真是……以後我見你一次殺一次！”
小鯉他們邊打邊罵，罵了兩句自己也覺得憤怒委屈，見手青平常多開朗樂觀的一個女孩子，打了一會兒後也下不去手了，默默揉起了眼睛。
《登仙》連接的是人的大腦信息，會根據腦電波進行表情動作，甚至是情緒反饋，玩家在遊戲中能笑能憤怒，也能在委屈的時候哭出來。
萬仞被打得嗷嗷叫，在人堆裡通過縫隙看到見手青站在一邊，正眼眶發紅像是哭了。
他立馬急了，死命轉臉掙開唐一刀捂嘴的手，道：“聽我解釋一下，我真沒出賣大家！”
這會兒一劍霜寒他們，也終於拉開了幾個憤怒的隊友，讓萬仞終於能得到喘息時間。
唐一刀從萬仞身上下來，見鬼似地掏掏耳朵，皺眉道：“你一會兒說自首，一會兒說沒賣我們，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所有人都跟萬仞站在對立麵，表情憤怒又疑惑，但因為剛才揍了他那麼多次，這會兒大家心中的氣也得到了發泄，所以都站在原地，等著聽萬仞的解釋。
萬仞齜牙咧嘴地站起來，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的痛感擬真拉到了最小，他揉了兩下臉，先轉頭朝見手青走過去，撓撓腦袋尷尬道：“你彆哭……”
見手青扭過頭去，轉身就跑到燕錦和一劍霜寒身後，側過臉像是不想再看到萬仞。
萬仞深深地發出一聲歎息。
“我真沒賣你們，”他麵有難色地解釋道：“我是臥底沒錯，當時在進盛唐之前，也確實收了公子白的錢，一開始也向墨染那邊透露了一些行蹤……但我告訴他們的都是些邊緣消息。”
“比如老大去了雁蕩山采藥，扶搖在打競技場，又或者說工會戰的時候，駐地裡留了哪些東西……真能影響盛唐利益的，我一個字也沒說，都用接觸不到核心的理由糊弄過去了。”
他說的這些確實都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家平常做日常任務，也不會可以隱藏行蹤，就算是工會戰，各個工會也都默認給自家留垃圾，不讓對手偷走一根草。
大家麵麵相覷，其實跟萬仞相處了這麼久，所有人都還有些緩不過來，心中不願意相信萬仞真是臥底，聽到他這麼說後，總算好受了許多。
見手青湊了半個腦袋出來，磨了磨後牙槽，顯然還是記著他臥底的事情，皺眉問：“你沒騙我們？”
萬仞肩膀都垮了下來，垂頭喪氣道：“其他就沒騙你們了。”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告訴我們？”小鯉雙手環臂，繼續逼問。
“我這不是……”萬仞搓了搓臉，歎著氣道：“這不是不敢嗎？”
萬仞剛進來的時候，本來也是想著既然錢都拿了，也該打聽點東西出來，卻沒想到盛唐的內部福利還真挺不錯的。
在兩個工會都待過的人，才能真切地體會到公子白跟一劍霜寒他們的差距。
萬仞本來都想著，把錢退給公子白，自己安生待在盛唐了，但沒想到公子白拿著聊天記錄和轉賬，來威脅萬仞，說要真這麼做，他就直接把萬仞掛在論壇上。
臟水怎麼潑，不都是由公子白一張嘴嗎？
最開始萬仞跟大家都還不熟，盛唐和墨染都是大工會，要是真的一下子得罪兩個，那他直接就在遊戲裡混不下去了，最後隻能妥協。
直到後邊一邊敷衍公子白，一邊跟小鯉他們相處，關係越來越親近，也就更加投鼠忌器，不敢將自己的臥底身份坦白。
因為萬仞知道，小鯉他們幾個都是直性子，他要真說了，怕是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
“那你現在說出來，是因為被查到了，所以才不得不坦白？”唐一刀語氣有些衝，十分生氣於萬仞的隱瞞。
“沒有。”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萬仞還沒說話，這次替他回答的，卻是一劍霜寒。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一劍霜寒看過來，燕錦也側目過去，但跟大家的疑惑不同的是，燕錦的眼神中倒是沒有多少意外。
畢竟一劍霜寒是個聰明人，臥底都做到那份上了，燕錦不信他沒有早做打算。
一劍霜寒道：“枯木龍吟那一關的時候，攻略被臥底透露給了墨染那邊，事後萬仞就直接找上了我，向我坦白了身份。”
所以重點來了，燕錦看了看萬仞，問：“枯木龍吟那次，應該不是你出賣的盛唐？”
萬仞果然點頭：“不是我。”
“公子白事先要求過我提供攻略，我也敷衍答應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他也對我產生了防備，所以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在盛唐了安插了另外一個臥底。”
一劍霜寒擦了擦劍柄，隨後笑了一聲，說：“也不算是安插，應該說是收買。”
在一劍霜寒和乘風扶搖查到的線索中，老衲不哭最開始的兩個月，其實一直都表現得很老實，也很正常。
他就是個普通玩家，也很盛唐的人普通相處著，大概是從一個月前開始，具體來說，應該是燕錦NPC身份暴露那時候，老衲不哭表現出了異常。
他開始努力往一隊擠，也會變著法探聽盛唐在大活動上的安排，甚至故意搗亂。
“還記得上次跟七殺的工會戰嗎？”萬仞沉默了一下，然後道：“那次老衲不哭一直在提議，讓盛唐跟墨染打工會戰，其實就是想從中搗亂，好讓墨染獲利。”
那次萬仞也是真的發著燒，身體很不舒服，但他偶然知道了老衲不哭的身份，為了防止他搗亂，也就隻能自己強撐著上場，堅持帶隊。
不然那次一劍霜寒沒來，萬仞也不在，其他人中隻剩下個老衲不哭最積極，如此一來，隊長位置很有可能落在他身上。
燕錦側目看向萬仞，也正是那次，萬仞一反常態的行為，讓他對萬仞起了疑。
因為太著急阻止老衲不哭，但萬仞這邊也必須繼續糊弄公子白，所以其實那天萬仞也故意掉了點。
沒有造成什麼損失，但是卻也因為思慮不周，暴露了自己。
“攻略是老衲不哭收集的，也是我跟扶搖商量之後，決定給墨染一個教訓，所以故意放任。”一劍霜寒道。
“通過萬仞這邊的信息，我們讓他跟老衲一起‘處理’攻略，然後刪改了其中的重要信息，在確保墨染能夠嘗到甜頭的同時，也會造成一定的損失。”
一劍霜寒道：“我們怕知道這件事的人太多，總會露出什麼破綻，所以保險起見，選擇了先暫時隱瞞大家。”
就像當時墨染在枯木龍吟一關，損壞了幾把紫武，這正是因為萬仞模糊了信息，將關鍵點“綁定武器”給刪除，導致他們引雷的時候沒辦法召回不綁定武器，於是紫武就那麼被破壞了。
“除了工會戰那次掉鏈子，我其他地方真沒故意搗亂過。”萬仞在一旁默默舉手，道：“希望大家看在我改過自新，最後又棄暗投明的份上，這一次能原諒我。”
所有人麵麵相覷，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萬仞當臥底肯定有錯，但他也確實沒做什麼壞事，甚至還想過退出，隻是被威脅了。
大家跟萬仞相處了這麼久，還是有很多感情在的，要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再惡語相向，確實也不怎麼忍心。
但萬仞這臥底身份，也確實夠膈應。
看出來大家的猶豫，萬仞道：“公子白那筆錢在打老四之前，我就設定了自動轉賬，這會兒估計已經還給他了，恐怕再過不久我也會被掛在論壇上。”
他苦笑道：“我有錯我認，如果你們不願意讓我再繼續打老五，我會自己退出，你們再從二隊拉個人上來。”
見他真要退隊了，大家又遲疑起來，乘風扶搖站出來雙手環臂，道：“論壇不過就是拚誰的嘴更能說，小鯉有十八個小號，大家可以看看誰罵人更狠。”
“至於你臥底的事情，我個人這裡算你將功折罪了。”
被cue到的小鯉愣了一下，隨後立刻挺胸道：“比嘴人哥哥我還沒輸過！”
他突然來這麼一茬，大家立刻被逗笑了，隨後一劍霜寒從萬仞身邊路過，扔下一句：“過去的事情不用再提，這一次……合作愉快。”
萬仞感動地點點頭：“合作愉快！”
燕錦回頭看了一眼那邊變得其樂融融起來的大家，揚眉跟上一劍霜寒，隨後用手肘碰了碰那家夥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