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高是令梨一直以來的願望。
誰沒有俯視眾人的夢想呢?在夢裡總要讓她想一想。
令梨第一次知道,夢想化作現實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澀,如此猝不及防。
冰冷的長劍穩穩懸浮在空中,它的主人仍然站在地上。
宿回雲抬頭看了令梨一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劍氣環繞,寒意刺骨,如趙昌之流恨不得繞開此處八百裡,被他拎上劍的女孩子卻站得很穩,明眸中困惑十足,唯獨沒有懼意。
沒有懼意很好,為何要困惑?
“總要有人帶你。”宿回雲踏上劍尖,簡單解釋了一句。
令梨聽懂了。
宿師兄的思維邏輯其實非常簡單:都簽過到點過名了,肯定會帶著令梨一起走。既然其他弟子都不肯帶她,自然就由宿回雲來帶。
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令梨可以把禦劍飛行考試滿分證書甩到趙師兄臉上,卻無法對好心伸出援手的宿師兄做同樣的事——萬一劍穗被他發現,她真的會英年早逝。
“多謝師兄。”令梨想通了,落落大方地道了謝,順便表達自己一定會上進的決心,“改日我定會考過科目三。”
宿回雲:“為何,你不是早就考過了麼?”
令梨一下睜大眼睛。
“不記得嗎?”宿回雲說,“我那時在監考席,給了你滿分。”
三年前,淩雲劍宗禦劍飛行資格考試天字戊號考場。
原本預定來監考的一位長老途中有事,臨時把監考任務拜托給宿回雲。
本場考題是東海航線,一眾弟子踩在飛劍上,低頭海水滾滾擊碎礁石,一張張海怪巨嘴朝天張開,隻等某個倒黴蛋掉下飛劍做它們嘴中餐。
考禦劍飛行的考生從練氣期到金丹期都有,練氣期雙腿顫顫,金丹期老臉微紅,築基期介於兩者之間,不少人被浪花攪得頭暈目眩。
令梨蹲在令瓜劍上,彎腰掬起一捧海水湊到麵前聞了聞,異常興奮:“瓜瓜!你知道我聞到了什麼嗎?”
令瓜:“海水的鹹味?”
令梨:“海鮮的香味!”
“瓜瓜,仔細聽我的計劃。”令梨聲音壓得極低,“從宗門到東海的船票太貴了,除非公費出行我絕對不會來這裡第二次。今日,來都來了,怎能空手而歸?”
“我需要三批海鮮。”令梨豎起三根手指,“一批賣給宗門食堂,一批賣給山下酒樓,一批是我本月口糧。瓜瓜,有沒有信心?”
令瓜:“我隻有一個問題。”
令瓜:“你還記得這是在考試嗎?”
令梨當然記得,補考費那麼貴的考試,她就算葬身深海也絕不來考第二次。
“放心,我航線背得很熟。”令梨低頭去看海中嗷嗷待哺的海怪,眼眸深情,“好肥的魚。”
令瓜:這個滿腦子吃和錢的家夥已經沒救了。
“全體考生準備——”
遠遠傳來監考官的號令,令梨直起身,眺望海浪翻滾如雲的天際。
波浪滔天,人在自然的偉力下渺小如芥子。
烏雲沉沉,雷鳴閃爍,巨大的轟隆聲擦著頭皮響起,海水的腥味迎風刮來,如刀子在人臉上一下下割。
一道銀白光亮閃過,暴雨傾盆。
“雷雨天抽到東海航線,這批考生道運不濟。”一位監考官搖搖頭,開考不久,已經有數十名考生撲通落水,從禦劍飛行變成道士漂流記。
暴雨與雷光交相閃爍,監考席幾乎看不到考生的模樣,隻能從他們隨身攜帶的考牌感應方位。
魚龍探出水麵,高高昂起的魚嘴張開碩大的弧度,一位考生正正好從它臉上路過,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宿回雲抬手,一道劍氣破空而來,剖開魚龍腹部。
魚口逃生的考生對空中連連作揖,法衣光茫閃爍,替他擋下傾盆暴雨。
禦劍飛行考試不限製考生法衣,一時間海上虹光四射,眾人飛行姿勢雖狼狽,發型卻一點兒不亂。
“這下好,不用考牌也知道人在哪兒。”監考官笑道,“第一名可是青山峰的喬溪之?”
純白法衣如夜明珠鑲嵌在昏暗海麵上,光暈中的青年禦劍極穩,甩開其他人一大截距離。
“他還剩三分之一的距離到終點。”另一位監考官聞言點頭,“第二名還剩一半。能在雷雨天飛到這個成績,很不錯。”
不錯是相對大多數人而言的不錯,在宿回雲看來沒什麼區彆,都是一群劍道入門的菜雞胡亂撲騰。
其中一隻飛得稍微遠了點,但還是菜。
他拿起監考官的感應牌,五指一攥,數十顆白點的位置顯現在宿回雲識海中。
最前方一顆停留在終點線上,久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