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無覓處, 得來全不費工夫。
看見令梨的瞬間,天蠍老人把賴蘭黛忘得乾乾淨淨。
他目光炙熱,呼吸粗重, 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散發著貪婪的氣息, 表情異常魔性。
這可不像是尋仇的表情!賴蘭黛一驚。
天蠍老人誘導她時口口聲聲說令梨是中州修士專屬列車爆炸案的幫凶、是他打算報複的對象。
上有等級威壓, 下又深陷劍陣, 賴蘭黛智商滑坡,險些聽信了他的讒言。
仔細想想,有哪個元嬰老祖會僅因為報複一個築基小輩便自降修為花大錢拚團入秘境?他圖什麼, 圖小心眼得到滿足嗎?
“小心!”賴蘭黛脫口而出, “他不止是為了尋仇而來!”
“我知道。”令梨小聲嘀咕,“他看我的眼神和阿黃看肉包子一模一樣, 像八百年沒吃飯,餓死鬼投胎。你知道阿黃嗎?是條小狗, 比老東西可愛一萬倍的狗狗。”
她太善良了, 竟把天蠍老人和狗比較, 他分明不配。
“你知道?”賴蘭黛上下打量令梨, 眼中浮現些許疑惑。
全身上下都是初始裝備的新手號在修真界著實少見,哪怕是窮到襪子破了的散修,也起碼會攢錢買件防水的法衣或是戴件明目清耳的首飾。
簡樸成令梨這樣的,賴蘭黛頭一回見。
劍修身上最值錢的一般是劍,賴蘭黛握著皎皎如霞的月歌, 用餘光小心打量令梨手中破破爛爛的劣劍。
她第一次見令梨拔劍,劍鋒仿佛在潮濕處放置了許久, 給人以生鏽的遲鈍感,隱隱的血紋交錯其間,像殘留了許久擦不乾淨的血跡。
但不知為何, 賴蘭黛的目光僅在劍鋒上多停留了幾分,鼻尖濃鬱的血腥味竟越來越清晰。
晦暗的氣息如沼澤一點點將她的靈體吞沒,背後黯淡的木門悄無聲息合攏,從此不見天日。
她忽地打了個寒顫,灼灼烈日驅散不了身體內的冷意。
這柄劍,她見過!
“那日縹緲樓中之人,竟然是你!”
賴蘭黛忍不住後退一步,她止不住地搖頭,企圖在三觀崩毀前挽回岌岌可危的理智。
怎麼可能?怎麼會是她?
——為什麼不可能?她與你一同下山,論時間論地點,恰如其分。
——忘了嗎?她並未要你性命,如若不是同門,怎會手下留情?
那人要走了什麼?賴蘭黛恍恍惚惚地回憶。
要走了她的乾坤袋和袋裡的靈石,說是想報銷——初始道袍不防水,泡在河水裡泡了一天,想要光看著不乾事的內門弟子報銷乾洗費,不過分吧?
拿到報銷的錢便乾乾脆脆地走了,一點兒沒有多為難賴蘭黛的意思。
賴蘭黛謊報功勞的任務報告就放在旁邊的桌子上,白紙黑字十分顯眼,令梨想必是看見了,卻不當回事。
也許,人家根本不缺這點兒學分。她聽聞河域水鬼害人便拎著劍匆匆下山,乾完自己的事順手報銷乾洗費,心滿意足回宗門。
至於賴蘭黛的算計、貪婪、惡意,壓根沒被令梨看進眼裡,不值得她在意。
賴蘭黛討厭令梨,一大半原因是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得了大師兄青眼。
宿回雲見到她,眼裡再沒有他們這群內門弟子。
他時時刻刻帶著令梨,跟著她脫隊,讓她踩在流雲劍上,種種優待不計其數。
憑什麼?
憑漫天月華為她劍意飲歌,憑元嬰老祖為她苦苦追尋。
憑她以築基之身越過金丹和元嬰,奪下刻舟塔登頂頭名。
“他是為了你手中劍牌而來?”賴蘭黛呼吸急促,“瓜瓜大魔王是你?”
“賴師姐居然能完整讀出我的代號?”令梨驚訝中帶著幾分感動,“師兄就不行,他寧肯叫我隔壁老王道友,也不肯屈服於我的取名品味。”
瞧瞧師姐覺悟多高,宿師兄怎麼能以名取人呢!罰他把令梨的大名寫一百遍。
“管他是不是為我的劍牌而來。”令梨緊盯著天蠍老人的動作,“師兄就快到了,我在這裡和他周旋,賴師姐快些逃命去吧。”
賴蘭黛:“宿師兄沒和你一塊兒?”
令梨:“我嫌他禦劍不夠快,先走了一步。”
宿回雲不上令梨的劍是他一生的損失!小梨的滴滴打劍業務純熟得讓人害怕,從來沒有五星好評以外的評價。
嫌宿師兄禦劍不夠快……賴蘭黛小口吸氣,她握緊月歌劍:“你隻是個築基,拿什麼抵抗元嬰老祖?你我聯手,說不定還能撐到宿師兄趕來。”
令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雖然她不想打擊賴師姐的自尊心,但,多一個她,難道就有用了嗎?
心意小梨收下了,人就算了吧,令梨本來就打得有點艱難,委實帶不動。
“賴師姐,你是真心想幫我嗎?”令梨拉著賴蘭黛躲過天蠍老人一道攻擊,於刀光劍影中邊打邊問。
賴蘭黛本以為自己和令梨同為築基修士,多少能幫上一點忙,卻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戰鬥技巧在天蠍老人的攻勢下不值一提,隻能躲在令梨身後倉促逃命。
她看向令梨側臉,這位外門的師妹神色微緊,動作倒遊刃有餘,反擊的同時還不忘拽賴蘭黛一把,免得她被天蠍老人削掉頭皮。
“是。”賴蘭黛咬牙答道,“我能為你做什麼?”
“拿著。”令梨拋了個東西給賴蘭黛,“把它交給師兄。”
入手的物品柔軟不沉,是一隻繡著西瓜圖紋的乾坤袋。
西瓜繡得栩栩如生,是讓賴蘭黛都感到驚豔的繡技,可這隻乾坤袋的布料,她怎麼越看越眼熟?
賴蘭黛:“這是我的東西吧?!”
“賴師姐說笑了。”令梨語調微揚,“不是你親手送給我的嗎?如今是我的寶貝。”
“乾坤袋而已,我有的是。可不像你這般窮酸樣,還拿著當寶貝。”賴蘭黛當即嗆聲回去。
“是啊。”令梨無所謂地說,抬手一劍刺破天蠍老人衣袖,“它是我身上最值錢的寶貝。”
她說得坦然,額間因惡戰流下幾滴汗水,落入眼睛裡:“煩勞賴師姐帶去給師兄。兩枚劍牌都在袋中,等我擺脫天蠍老人,再循著定位去找他。”
“順便,記得囑托師兄尊重個人隱私權,不要趁我不在偷偷翻我的家當。”
令梨陡然提速,迎著天蠍老人便是一劍!
她一擊即走,踩在令瓜劍上如流光般向和賴蘭黛截然相反的方向遁走。
天蠍老人瞬間追上令梨的步伐,兩人一前一後禦劍而行,眨眼不見蹤影。
“兩枚劍牌都在這裡?!”被丟下的賴蘭黛隻覺得手中輕飄飄的乾坤袋重如泰山。
劍牌暴露方位,宿回雲和天蠍老人拿著不要緊,令梨卻要嘗試擺脫追捕,不能把活靶子放在身邊。
賴蘭黛比令梨還不敢拿劍牌,她完全沒有守住劍牌的本事。
“來了——宿師兄,這裡!”賴蘭黛遠遠看見雲層間一抹清冷的輝光,倉促叫喊。
賴蘭黛上輩子可能是演出級的女高音歌手,一嗓子驚得樹林間鳥雀四散。
風散播她的聲音,卻傳不進遠去的令梨耳中。
禦劍風太大,她什麼都聽不見。
“他追,我逃,我插翅難逃。”令梨說,“瓜瓜,你對我們現在的處境有什麼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