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族的少年被錦被五花大綁, 一副摔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可憐架勢。
床榻離地麵不高,又墊了一層軟被,龍裔身體有多結實不用令梨科普, 這人還是位元嬰前輩。
他是怎樣代入嬌弱小貓咪人設代入得如此沒有違和, 令梨很想請教請教。
以為裝可憐對她有用嗎?天真,在各種冤種行為的連環轟擊下, 令梨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
“男女授受不親。”令梨盤腿坐在床上, 把枕頭抱在懷裡, 好聲好氣地商量道, “錦被和地板歸你,枕頭和床榻歸我——前者占地麵積遠超後者,這個便宜我讓給你, 不如就這般安睡吧?”
伽野:“可我們剛剛還睡在同個枕頭上。”
令梨:人和小貓咪是一個待遇嗎?不要強詞奪理。
月光朦朦朧朧灑在伽野身上, 錦被裹不住他, 少年暗色的脊背裸.露在空氣中, 背上勾勒的金紋一路向下蜿蜒,沒入看不見的黑暗中。
奢華的金色紋路提醒了令梨:伽野不是一般的貓貓,是一隻血統高貴異常昂貴的貓。
約等於行走的金銀山。
讓妖族少主睡地板沒什麼,但讓金銀山睡地板,不符合金錢至上主義者小梨的美學。
令梨是假如沉船了,好心人伸手想把她從海裡拉出來,她會浮在水裡邊吐泡泡邊把令瓜劍和乾坤袋努力遞上去, 掙紮道:“我可以溺死但我的劍和我的錢不能進水”的人。
擼貓擼了一整天,好像是不能翻臉翻得這麼快。
她想通了似地點一點頭, 從床上站了起來。
伽野眨了眨眼,金色的貓瞳跟著令梨的步伐移動,好奇她想做什麼。
令梨走到被子卷餅旁邊, 半蹲下身,雙手托住被團。
她深呼吸,手臂上抬,起!
重!好重!
實打實的重量壓在令梨手臂上,她練劍一萬次都不酸的手微微顫抖,少女腳下踉蹌,頑強不屈地把被子連帶被子裡的伽野橫抱起來。
伽野眼中閃過實打實的驚愕。
他這一生,被叼住過後頸,被扛過肩膀,甚至被拎過尾巴。
唯獨,沒被人公主抱過。
令梨抱得踉踉蹌蹌,幸好她之前沒把伽野推遠,離床榻僅兩步路的距離。
堅持!堅持就是勝利!她已經把人抱起來了,不就是走兩步把他扔上床嗎?她可以!
令梨以前看過的話本裡,紈絝少爺調戲嬌嬌小姐,隨手把人打橫一抱扔上床,那叫個輕鬆寫意,瀟灑不凡。
怎麼換成她實操,就變得如此艱難?
是她不夠紈絝,還是貓貓不夠嬌氣?
兩步路的距離,漫長得猶如天塹。
伽野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連人帶被騰空而起,少女的長發掃在他的鎖骨上,絲柔冰涼。
他瞬間清醒,從錦被中掙紮出一隻手,想擺脫此等荒唐的境遇。
令梨拚儘全力才堪堪把人抱起來,被抱的大貓非但不配合,掙紮的力度雪上加霜,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要動!”令梨死抓著錦被不放手,聲嘶力竭,“你沒穿衣服!”
他以為令梨為什麼要拿被子五花大綁才把人推下去?
貓可以不在意廉恥,人不行!
如果被人看到令梨和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在同個房間坦誠相待,兩個人的清白和名聲都彆想要了!
伽野掙紮的幅度小了一分,令梨趁機把他和被子一起扔上床。
她胳膊酸得要命,腿腳力氣不足,伽野掙紮間落下的被角狠狠拌了令梨一跤,她猝不及防,一同摔倒在床上。
兩個人頭碰頭撞在一起,同時痛呼出聲。
“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一道敲門聲。
“客人?”門外的侍從隔著一層門板,聲音悶悶的,“請問發生什麼意外了嗎?如果我沒記錯,您住的是單人間。”
為什麼房間裡明顯有兩個人的動靜?說!是誰惡意逃票!
通常來講,拍賣行的商船查船查得很不嚴格,尤其是查金丹真人,怕得罪到不好惹的修士,引起一陣腥風血雨。
可門口這位侍從,身後站著的並不是拍賣行。
給伽野下藥的幕後黑手沒有得到有人帶未化形妖修上船的消息,但他生性多疑,命令暗探緊密關注登船的每位客人。
“尤其是住單人間的金丹修士。”幕後黑手細細囑咐,“我了解伽野,他若是要與人合作,修為太低的瞧不上、修為過高的不好掌控,隻有金丹期最好。”
“伽野必定是買通了某個金丹修士為他效命。”幕後黑手很熟悉套路,無非是告訴對方:我乃狻猊之身妖族少主,現遭人暗害,隻要你願出力相助,待我恢複真身,必大加讚賞。
“出錢的是老板,伽野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幕後黑手吩咐侍從,“你到晚上借著查房的名義去看,要是單人間裡住了兩個人,一人睡床上一人睡地板,你即刻稟告給我。”
金丹修士被尊稱一句“真人”,怎可輕易睡地板?除非那人拿了伽野的報酬,替他效力!
“客人?”侍從手裡握著幕後黑手給的防護法寶,再度出聲試探,“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緊閉的房門“砰!”地打開,門扉狠狠撞上牆壁,木屑飛濺。
湧起的氣流險些把侍從吹飛,彰顯主人滿溢的不耐。
“良辰美景,壞我好事。”
不滿的女聲從室內傳來:“如此沒有眼色的待客之道,我倒是頭回領教。”
有防護法寶在身,侍從依然被含怒一擊攪得胸口悶血,險些癱軟在地。
他往室內一看,月色晃花了他的眼睛。
俯身撐在床榻上的少女眼含嗔怒回頭望來,黑發傾泄落在淩亂的錦被上,蜿蜿蜒蜒。
被她壓在身下的人看不清模樣,隻露出一截線條利落的小臂,皮膚上殘留幾道抓痕。
“看什麼?”少女尾音上揚,“是好奇我的隱私,還是想加入進來,陪我度過一個更加美好的夜晚?”
她言語曖昧,侍從卻無法忽視空氣中越來越冰冷的殺意。
“對,這是個單人間。”少女恍然大悟,她勾著一縷長發纏繞在指尖,“我正是聽說隻有一張床,才特意選了票,想趁機行個好事……”
“怎麼,這也算逃票?”她笑吟吟道,“好啊,你進來,我現在補給你。”
侍從瘋狂搖頭,連連後退,冷汗打濕後背:“是我打擾了,您繼續!”
“彆急著走。”少女像是懶得再和侍從計較,好似還是身下人更吸引她的注意,她回過頭,專注地剝開錦被:“提兩桶熱水過來,放門口就行——當然,你若執意要進屋,我是不介意的。”
侍從有所明悟:再看下去,他今晚真的走不了了。
他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合上門,匆匆逃命。
腳步聲越來越遠,令梨側耳聽了聽,鬆開壓在錦被上的力道。
“人走了。”她若有所思,“少主,給你下藥那人心思還挺惡毒,半夜查房這麼損的陰招都使得出來。”
嚇死她了,令梨生怕是來抓逃票的,一張船票可頂她三日飯錢,能省則省。
“少主?伽野?”令梨發現伽野沒回應她,奇怪地低頭看去。
少年暗色的皮膚上,不起眼的紅暈越來越深,蜜色的貓瞳幾乎能滴出水來。
“你怎麼了?”令梨遲疑,“發熱期卷入重來?這回我身上可沒有木天蓼。”
“你能不能……”伽野抬手擋了下眼睛,聲音含糊,“先從我身上下去?”
令梨尋思貓科的領地意識還挺強,她既然改口把床讓給伽野,反悔占人家地盤不好,便點點頭,從伽野身上翻下去。
“他還挺敬業,真把熱水送來了。”令梨聽到門口的動靜,本著不要浪費的原則,把兩桶水搬進房裡。
“你今天出了好多汗,要洗個澡嗎?”令梨問床榻上披著錦被的少年,“趁水沒冷。”
伽野的表情複雜得讓人無法解讀:“你洗嗎?”
“當然不。”令梨很驕傲地說,“我會清塵訣。”
那你為什麼認為他不會呢?伽野咽下喉中疑問,堅決地搖頭。
不要就不要,令梨從來不勉強人,她是心係要事的靠譜人。
“有人敲門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清白不保。”令梨衣衫整潔,奈何她身邊有個沒穿衣服的,大大拖了小梨的後腿。
“但我轉念一想,隻有鬼才半夜來敲門,門口要不是個鬼修,一定心裡有鬼。”
衝著魔域通緝令來的人不會文雅敲門,門口站著的八成是伽野的仇家。
“安心,幕後黑手一定沒想到被人壓在身下的是少主你。”令梨對自己即興發揮的劇本非常滿意。
敲門的刹那間她思考了很多,想了無數解釋孤男寡女同居一室的說辭,最後發現:不解釋,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花錢買票的客人,為什麼要對一介侍從解釋自己的夜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少管彆人的閒事。
令梨左思右想,認為自己的靈機應變十分完美,伽野應該沒有意見。
他能有什麼意見?全程小梨一個人扯大戲念台詞,他總共隻出鏡了半隻胳膊,是個安安靜靜的背景板,連群演工資都拿得心虛。
令梨分析得極有道理,伽野同樣認為事態會如她所料,他現在最穩妥的做法是道聲謝謝,兩人相顧無言,各自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