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聽說一個傳聞?”
這句神秘的開場白一夜之間在金鱗城流行起來。
暗語不可言傳, 要意會。開場白一說,幾個人互相對一對眼神,心領神會地點一點頭, 各自念頭在心間流轉。
偶爾有消息不靈通之輩,左看看右看看,惱怒地發現自己被排除在群聊外。
這是社交霸淩!他氣呼呼地甩一甩袖子,借著身體掩蓋偷摸摸塞一隻乾坤袋到旁人袖子裡。
那人顛了顛袋中靈石的重量,聲音逼成一束傳音到他耳中。
他豎起耳朵凝神細聽, 眼神先是不可置信的震驚,又轉為若有所思的考慮, 而後大徹大悟, 驚為天人的一拍掌心。
“擬鳳道君所設謎題, 當真是——妙!”
他激動地滿腔感歎湧出喉舌:“是我愚笨無知,被語言陷阱所困,沒能讀出道君言中深意!”
“是極是極, 堂堂化神道君有什麼賊人是他自己捉不到的,非要交托於我等金丹後輩之手?明晃晃的考驗罷了, 我竟被驕傲之情蒙了心智,真以為自己能替道君捉賊,實屬愚笨啊!”
“誰說不是呢。”旁邊的修士感歎道,“我也像道友這般自視甚高, 隻顧追捕飛出窗外的蝶兒,卻忽略了道君一開始給出的線索。”
“這便是道君的高明之處。”另一人昂首道,“道友們可還記得,二樓門窗未開前,蝶兒飛向了哪幾處?”
“我記得有三處。”有人立刻答道,“一位黑袍劍修處、淩雲劍宗宿真人之劍穗, 與擬鳳道君家的千金白小姐。”
“這之中,劍穗是死物,實際上被蝶兒指認的僅有兩人!”
“不僅如此!”幾人討論得越來越熱烈,“擬鳳道君立刻為黑袍劍修做了解釋,直言那位道友並非賊人,讓我等莫要誤會。”
“道君所作所為必有深意,他既然記得替黑袍道友解圍,為何不一並為自己的女兒解釋?隻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不解釋!”
“他故意留下破綻,是為了提示我們所謂的‘賊人’就在我們麵前!就是他身邊的白小姐!”
“沒錯!”一人拍腿稱是,“擬鳳道君是什麼人?是化神尊者!他怎麼會有忘事不記事的時候?他故意不替白小姐解釋,正是為了教育我等:切莫因眼前利益放棄思考,要學會大膽假設、勇於猜測、相信不可能。”
“修仙本是逆天而行!擬鳳道君真乃深思熟慮之人,他讚助東海風雲會多年,一直禮賢下士,提攜後輩。縱使魁首僅一人,道君也希望每位參賽修士都能在交流切磋中收獲大道至理,不惜勞累自己的女兒也要為小輩們上一課。”
“我們險些沒能參悟道君的苦心,實在是不該啊!”
眾人紛紛稱是,一時間各抒己見為擬鳳道君歌功頌德,力圖在每個細節吹一波擬鳳道君,幾乎將他塑造成一位完人。
什麼?你問:有沒有一種可能,擬鳳道君是覺得沒人會把他的女兒錯當成賊人,所以懶得解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不要用你淺薄的思想去推測道君宛如大海般深不可測的胸懷。
他老人家一言一行必有深意,舉手投足蘊含哲理,怎麼可能是單純忘了解釋?休得汙蔑道君!
擬鳳道君在金鱗城經營多年,表麵上十分能裝,故而他的口碑是真的不錯,在多數修士眼中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前輩。
盲目的濾鏡糊住了人們的雙眼,令梨傳播的不切實際的流言和她強行給擬鳳道君塑造的人設其實毫無證據支撐,她也沒有費心製造偽證,硬是通過人們的腦補補出了一條合情合理的邏輯鏈。
流量密碼,令梨拿捏住了。
話雖如此,縱然一百個修士裡有九十九個對流言深信不疑,還存在僅剩的清醒人半信半疑:“真的嗎?一場比賽而已,有這麼玄乎?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
異議的觀點剛被提出,清醒修士立刻被擬鳳道君的腦殘粉噴得狗血淋頭:“你懂什麼!你又不是化神尊者,你不懂人家高級趣味的境界!”
“修真界實力為尊,正是因為你的思想不積極、思維沒有深度,才卡在金丹期不得存進!人家都化神尊者了,大前輩,你怎麼敢用自己膚淺的動機揣摩道君?”
金丹後麵是元嬰,元嬰之後才是化神,清醒修士雖然腦子非常清醒、領先百分之九十九的同行,但修為差異擺在麵前,難免懷疑自己。
隻能說他們見識太少,若是像令梨一樣築基期便在遊戲裡五殺大乘期魔尊,一切對前輩高人的濾鏡都將碎成滿地殘渣,自此懟天懟地,一往無前。
人還要多經曆一些離譜事,經受過大風大浪,不容易在陰溝裡翻船。
清醒修士被噴了滿臉唾沫,心裡懷疑自己,表麵卻硬撐著一口氣:“凡事皆講究證據,你們說得頭頭是道,可有如山鐵證給我瞧瞧?”
他提到這個,其他修士可就不困了。
“道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精神,我喜歡,這就來與你說道說道。”一人挽起袖子,言之鑿鑿。
“我問你,從擬鳳道君放出蝶兒直到現在,蝶兒可曾追著除卻那三人之外的人物不放?”
“……沒有。”清醒修士悶聲回答,“我隻在宿真人和黑袍道友休憩的縹緲樓與擬鳳道君府邸外見過蝶兒的蹤影。”
“我倒是在幾株梨花樹邊見過。”旁邊有人插話,“但金鱗城少種梨樹,也少有人用梨花熏香,乾擾項不多。”
“宿真人和黑袍道友也是尋賊的一員,蝶兒圍著他們頗為礙事,已被劍氣擊退多次,近日幾乎沒法在兩人周圍看到蝴蝶。”
“奇了。”又有人接話,“一開始我時常能在街道上看見蝴蝶翩遷,可今日從我啟程到現在,竟是一隻蝶兒都未曾見過!”
“在下亦然。”
“某也是,今日絲毫沒有瞧見蝴蝶的蹤影。”
眾人紛紛驚醒,互相對了對口供,從今早開始,竟然沒有一個人見到過一隻尋藥蝶,仿佛全金鱗城的蝴蝶突然人間蒸發。
尋藥蝶是判斷誰是賊人的唯一途徑,眾修士心中猜測萬千,一邊互相交換眼神,一邊試探道:“沒了蝶兒,我等寸步難行。擬鳳道君言道不限製選手的組隊人數,若是諸位願意,我們不如,合並小組?”
不限製組隊人數,所有人都組一個隊,集體通關又怎麼了?是你自己規則有漏洞,還怪彆人利用嗎?
“道友大才,合作共贏,一團和氣多好。”各位參賽選手紛紛微笑,心照不宣地達成共識。
“淩雲劍宗兩位道友和黑袍道友也該叫上。”有人心思活絡,義正言辭地說,“相逢既是有緣,怎可做排擠他人之事?初賽的教訓諸位都記著在,可不能被直播間觀眾再戳一次脊梁骨。”
“這是自然。”領頭的人起身道,“走,我等一起前去縹緲樓,與三位道友彙合。”
一乾人浩浩蕩蕩前往縹緲樓。
他們商談的地方不許直播,縹緲樓也不許直播,蹲在直播間的觀眾隻能看見大批選手突然傾巢出動直指縹緲樓,仿佛要集體討伐淩雲劍宗。
“上線了上線了!上線看大戲!”觀眾們紛紛把離線的親朋好友拽回水鏡前,猜測道:“這是怎麼了?又學初賽似的群毆對單挑?”
“不像。”彈幕討論熱烈,“他們眼中沒有殺意,反而頗為期待熱切,比起尋仇更像拜年。”
在風雲會拜年?這可是百年難遇的離奇景象,直播間人數迅猛增長。
水鏡中幾位領頭的修士與淩雲劍宗築基弟子代表人趙昌交談幾句,趙昌讓開道路,拱手請各位前輩進樓。
“哎呀!”觀眾們氣得仰倒,“金鱗城怎麼就不能多給縹緲樓注點資金,有什麼是我們高貴的年費會員不能看的?”
任觀眾鬼哭狼嚎,鏡頭依然冷酷地停在縹緲樓門口,讓他們苦苦等待。
“這是怎麼了?”軒曉一頭霧水,忍不住看向宿回雲和令梨。
作為在場唯一一個被徹徹底底排除在計劃外的人,他是真·一無所知。
令梨已經過了心虛的時間,頗為泰然地端坐在座位上,一副縹緲樓是你們淩雲劍宗的地盤,關我神秘散修什麼事的甩手掌櫃架勢。
宿回雲一向不理會外人,兩個閉口不言的啞巴坐在一切喝茶,軒曉心裡罵娘的上前迎客。
“軒真人。”領頭人拱手問好,開門見山,“客套話不必多說,我等來此,是為了與三位道友聯手,共破賽題。”
“擬鳳道君親口言曰不限製我等組隊範疇。”領頭人笑得憨厚,“我想,即使所有人共組一隊,也是無妨。”
用最憨厚的笑容說最無恥的話,軒曉被震了一下,竟找不出反駁之語。
“善用規則,道友大才。”令梨替軒曉接話,“和和氣氣自然最好,隻是不知道友聚集諸位,意圖為何?”
願意結盟,在座的都是家人。領頭人也不賣關子,直言道:“近日有一則神秘傳聞,不知三位道友是否知曉?”
軒曉疑惑的一句“什麼?”沒來得及問出口,令梨迅速接話:“道友是指,‘那件事’?”
領頭人:“沒錯,‘那件事’!”
令梨:“噢,‘那件事’,我們知道,非常清楚。”
你們他媽知道些什麼?被令梨一個眼神捂嘴的軒曉仿佛背上長滿了虱子,恨不得拎起令師妹的衣領拚命搖晃:你們到底知道什麼!我又該知道什麼!說啊!你說啊!
軒曉看了眼宿回雲,想從大師兄處得到一些安慰,卻隻見宿回雲眼神清明,毫無疑惑之色。
懂了,軒曉冷漠地想,一個兩個的都在排擠他。
他閉麥了,你們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