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師兄發來消息了,我們出發吧。”令梨對令瓜說,隨著宿回雲站起身。
令瓜是柄劍,沒手沒腳,令梨說出發,也不用它做什麼,被主人背著走就是了。
梨花白的劍穗隨著令梨起身而搖晃,令瓜思維發散地想著對上化神尊者自己能堅持多久不碎的事情,忽然劍身一熱。
令梨偏頭輕吻冰涼的劍刃,無聲呢喃道:“彆怕,我們一起。”
命運相連的我們在一起。
所以,不要怕,相信她。
“誰會怕啊。”令瓜用聽不見的聲音說,“我隻柄劍,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把人砍碎和被人砍碎,死就死了。”
它擔心的是你,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扛的它的主人。
黑袍劍修背著她的劍,走在月色明耀的金鱗城中。
直播間待機的主持人小風和小雲隨著令梨和宿回雲的出現立馬開啟工作模式,逐漸來勁。
“終於!終於輪到宿真人和我們的神秘黑袍選手出場,兩人一前一後漫步在月色盈盈的街道上,場麵美輪美奐十分浪漫。”小雲興奮解說。
“他們是在約會嗎?還是找到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線索?”
小雲一張嘴叭叭不停,不給搭檔小風說話的機會:“風雲會全體參賽選手齊聚縹緲樓是為了什麼?他們陸續離開又去了哪裡?今夜有太多謎題沒有揭曉!觀眾朋友們,拿出你們的熱情,小雲以我的職業生涯發誓,今晚必有大事!”
“如水幕所見,一直陪跑在宿真人身邊的軒真人不見蹤影。”小風硬是插上了話,“他終於發現這是兩個人的故事,他不需要有姓名了嗎?雖然很對不起軒真人,但他的確有些礙事。”
正在追直播的軒曉:下班彆走,我記住你名字了。
“不止是軒真人。”小雲接話,“由於觀眾強烈要求我們的鏡頭跟著兩位人氣選手,小雲對其他選手的企圖一無所知。他們商量了怎樣的計謀?誰讓桀驁不馴的金丹真人們萬眾一心?賽題中的‘賊人’又會出現在哪裡?小雲我好興奮啊!”
小風:“宿真人和神秘黑袍選手前進得非常果斷,他們具有高度的目標性,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條街道的儘頭是……”
“是本座的府邸。”
擬鳳道君盯著水幕,納悶地皺緊了眉頭。
夜深了,沒用的女兒被他打發回東苑,擬鳳道君獨自在自己的西苑看直播。
捉賊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擬鳳道君看初賽看得心不在焉,如今注意力高度集中,心神跟著主持人一驚一乍的語氣來回起伏,沉浸式追直播。
“一幫不乾正事的小輩齊聚縹緲樓,是想投靠淩雲劍宗嗎?”擬鳳道君想到自己沒有限製組隊人數,有些失策。
“罷了。”他擺擺手,不計較,“隻要能捉到妖族少主,讓我得到延壽丹,讓他們集體晉級又何妨?”
反正桃枝隻給魁首,和平永遠是一時的,他們遲早打得死去活來。
擬鳳道君和直播間觀眾一樣,心思全在高人氣選手身上,忽略了不起眼的散修們。
人高度專注一件事的時候,心神緊繃,往往對外界十分遲鈍。
連令梨這種練劍練得無比癡狂的人,都不能邊打遊戲邊背劍訣,一門心思在直播上的擬鳳道君又怎會關注自家院牆外的“小事”?
小事,指他府邸被人悄悄包圍,堵得水泄不通的小事。
軒曉是淩雲劍宗正統培養的內門弟子,平日裡沒少和化神長老接觸求教,他非常清楚:即使神識不外放,隻有他們做了任何可能危害擬鳳道君的事情,他的直覺定會被觸動。
“但我們已經打暈了他三個管家,破了府邸裡五處陣法。”軒曉看著熱火朝天乾活的散修們,陷入沉思,“他是睡死了還是睡沒了,化神道君這麼水的嗎?”
不,擬鳳道君是真不知道。
伽野隱蔽身形靠在院牆上,一隻胳膊垂下,另一隻手緩緩收起鋒利的指甲。
滴答,滴答,混著一絲金線的血液順著胳膊上的劃痕淌下,落入濕潤的泥土中。
地脈連通府邸,龍血壓製地靈,擬鳳道君一天擺脫不掉他的跟腳,血脈壓製便有一天的效果。
令梨是百分百單乾係獨狼,她深信再嚴密的計劃隻要不由她一手執行,鐵定會出紕漏,必須哐哐哐上三四五層保險,留出最大容錯率。
軒曉的指揮是一層保險,暫時恢複元嬰修為的伽野亦然。
令梨和宿回雲在明吸引擬鳳道君和幕後黑手的注意力,伽野在暗掃除大戲開幕前的障礙,軒曉和其他散修則是令梨用來掩蓋伽野存在的障眼法。
“族叔想必也在看直播。”伽野放任鮮血汩汩流下,心情很好地眯起眼。
“若他知道,整個風雲會連帶半個金鱗城被阿梨拉下水演戲,隻是為了保護我一個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族叔怎麼想,伽野不在乎,他愉快得很,連看推擠著飛出他袖子在他身側翩翩起舞的蝴蝶都順眼了不少。
滿城蝴蝶為何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是最會搞事的阿梨帶著她可靠的貓貓以身捕蝶捕得天昏地暗的成果。
貓咪撲蝶是本能,但高強度作業一晚後,伽野覺得自己有必要改掉此等陋習。
“好了,小東西們,彆亂跑。”伽野張開手握住飛舞的尋藥蝶,蝴蝶輕盈的翅膀在他掌心撲扇,如睫毛掃過皮膚。
很漂亮的一群小東西,又喜歡梨花香,品味很不錯,都怪族叔帶壞了它們。
籠罩在府邸外最後一處防禦陣法被一位擅於鑽研的陣修破解,伽野耐心等到指尖懸掛的一滴血墜落空中,才以靈氣抹過傷口,止住血流。
地脈沉寂在龍血的壓製下,沒有給予此地主人一絲一毫的啟示。
擬鳳道君想破腦袋都想不到是自家的府邸背棄了他,他皺眉看著水幕,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訣而來,站在他門口,仿佛索命的黑白無常。
隨著令梨和宿回雲的出現,隱藏在陰影裡的散修們紛紛聚攏到他們身後,來勢洶洶。
法不責眾!他們接下來的行為與個人無關,都是為了成全擬鳳道君對風雲會的一片苦心啊!
“這是在做什麼?”小雲驚訝道,和滿直播間的問號一樣摸不著頭腦,“所有選手集聚在擬鳳道君府邸門口,難不成是想抄了他的家?”
這一屆風雲會當真狀況百出,多少百年不見的名場麵爭先恐後給他們送流量啊!
“等等!”小風一個激靈,大徹大悟,“這場比賽的內容是捉賊!他們聚集在一起,自然是為了捉賊而來!”
“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小風看破了真相,“捉賊捉賊,要捉的不是真正的賊,而是擬鳳道君為後輩們設下的陷阱題!”
小風這輩子的語速沒這樣快過,他從金鱗城這幾天的“神秘傳聞”說起,結合選手們的異常表現和擬鳳道君塑造的人設細細分析,將令梨給其他人洗腦的那一套說辭原封不動搬到了直播間。
“……綜上所述,擬鳳道君不惜勞累自家千金,為教育後輩煞費苦心,設下思維陷阱的謎題,激發選手們挑戰不可能的決心。”
“不愧是風雲會最大的讚助商!這是什麼精神?這是最無私奉獻的教育精神!”
小風激動得嗓子破音:“觀看直播的觀眾們朋友!擬鳳道君值得我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前輩,您在看直播嗎?您看到了彈幕山呼海嘯般的敬愛之情嗎?後輩們沒有辜負您的苦心,如今勇敢站在您府邸前的金丹真人們,正是修真界明日的棟梁之材!”
【感謝前輩教誨】的彈幕密密麻麻鋪滿水幕,擬鳳道君大口喘氣,手抖得像得了癲癇,臉龐漲得通紅。
幾千年了,他第一次知道誇獎也能把人逼瘋。
彈幕源源不斷,擬鳳道君看一次想死一次,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憋得他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臟,丟在地上踩爛。
這破陽間一天都不想呆了!
什麼時候可以下葬,什麼時候可以投胎,什麼時候可以換個身份生活!
“不……那位大人肯定在追直播,他肯定什麼都看到了。”擬鳳道君難受得想死,在延壽丹的誘惑下又不得不絞儘腦汁企圖挽回。
“對!尋藥蝶!”擬鳳道君猛拍掌心,“我前些天勒令我那不成器的女兒洗掉了滿身梨花香,隻要尋藥蝶不圍繞在她身邊,賊人的身份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有一個黑袍劍修礙事已經很多餘了,擬鳳道君宣布完賽事後便強令白萱萱換一種熏香,不許他的府邸再有梨花香。
白萱萱百般不情願,還是在父親的強權下眼睛通紅地丟掉了花瓶裡的梨枝。
“主持人在說些什麼呀?”東苑,白萱萱也在悄悄看直播,聽得目瞪口呆,“我什麼時候成了爹爹要捉的賊人了?”
擬鳳道君沒告訴她啊!
“可爹爹的主意一向不肯與我多說,怕我露餡。”白萱萱猶豫道,“主持人說得好有道理,是不是爹爹怕我失言,故意不告訴我?”
否則尋藥蝶為什麼好巧不巧被梨花香吸引飛到她身邊,爹爹又為什麼替那人解釋,不替自己女兒解釋呢?
除了她無知無覺被自家父親當作考驗後輩的謎題外,沒有更好的解釋!
白萱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聽越被令梨忽悠瘸,焦急又興奮地捏住手指:“這麼說,府邸外的修士們都是來捉我的?那人也是來捉我的?”
曾經扶住她腰身的白皙手指,又要再一次碰觸到她。
那人對路上平地摔的陌生女孩都如此溫柔,捉人時想必也很妥貼,會不會摁住她的後頸,讓她埋首於充滿梨花香氣的鬥篷裡?
“爹爹真是的,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都沒有準備好!”白萱萱羞得耳根通紅,急得直跺腳。
花瓶裡的梨枝都被爹爹派人丟了,他做戲都不做全套,可害苦了他的女兒,又急又慌地替父親找補。
“來人!”白萱萱想到辦法了,她房間裡還有一件物品染著梨花香,“快去取我讓你們好好收起來,不許浣洗的那件衣服!”
因被那人抱過扶過,她舍不得洗的那件衣服!
侍女被催著拿了衣服過來,白萱萱將人遣走,悄悄埋在衣服裡嗅了嗅。
梨香明明淺淡得很,留香卻意外的久,定是因為是那人親自染上的氣味,才久久不散。
東苑白萱萱火急火燎換衣服,西苑擬鳳道君強作鎮定地告訴自己:
沒事的,隨他們胡言亂語,事實勝於雄辯,區區謠言不攻自破,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