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野無聲無息地站在影子裡,目光微垂地看著這位被令梨欽點的女主角。
他離白萱萱隻有三步之遙,但隻要伽野不願意,白萱萱永遠不可能察覺他的存在。
身負元嬰期修為,圍攏在院落中的金丹真人無一人察覺此處多出一個伽野,隻有領頭的兩位劍修被直覺牽引,不著痕跡瞥來一眼。
一黑一白,煞是登對。
伽野撇撇嘴,一隻尋藥蝶鑽出袖子停在他抬起的指尖,安靜地扇動翅膀。
一陣清風,吹蕩了院落淺淺的水澤。
遊雲隨風而動,露出被遮掩的碩亮明月。瑩白月光傾灑在院落中,落在波光粼粼的水澤間,落在長滿青苔的石板上。
令梨逆著月光,一步步走向蜿蜒的樹影。
夜風揚起黑色的鬥篷,她踏月而來,單薄的身影落入樹影後兩個人的眼中。
白萱萱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伽野仍站在原地,透過陰影對上一雙水洗的明眸。
他忍不住笑了,困住蝴蝶翅膀的桎梏無聲消散。
月光明耀,清風攜來淺淡的梨花香氣,縈繞在夜空中,恍若朵朵白梨刹那綻開。
雪花般的蝴蝶占據了白萱萱的眼眸。
如鵝毛大雪般洋洋灑灑的蝴蝶自樹影中翩遷而出,揚起的風吹亂了白萱萱的額發,她的手被鬆鬆握住,撲麵而來的清香讓她不自覺屏住呼吸。
“抓到你了。”
鬥篷下的人輕輕笑道:“可以暫時把你借給我嗎?我保證好生生地還回來。”
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分外清晰,這些美麗的小生靈於月光中上下翩遷,眷戀地停留在令梨滑出鬥篷的長發間。
樹影將空間分為光與暗的兩麵,令梨站在光下,伽野立於陰影,繁亂的蝶群圍繞著他們,羽翼扇動猶如風鈴叮咚。
在誰也看不見的帷幕之後,伽野攏住一隻曾停留在令梨發間的蝴蝶,低頭嗅了嗅。
他隨即後退,一步步融入婆娑的樹影中。
完滿的劍域順著他離去的步伐展開,斬斷了半數尋藥蝶企圖追上伽野的蝶翼。
雪花落在地上,繞著令梨和白萱萱圍成一個圈。
受驚的蝴蝶紛紛停在她們身上,白萱萱鬆開屏住的呼吸,小口吸氣。
鬆鬆抓著白萱萱的手如那日一樣白皙纖細,她似是無意約束她太久,手下的力道慢慢鬆開。
“你,”白萱萱鼓起勇氣,“你不一直抓著我嗎?萬一我跑掉怎麼辦?”
“我不擔心。”令梨道,“你在我的劍域裡。”
令梨抓住她,是為了不讓白萱萱離伽野太遠,以免尋藥蝶被真正的目標吸引飛走。
現在伽野已經離開了院落,令梨作為代替品留在離蝶群足夠近的地方,不怕它們循著氣味離開。
擬鳳道君家的千金還挺為綁匪著想的,令梨想,就是有點傻乎乎,蝶群都因為畏懼劍氣在她們身上擠成一團了,她竟然還在擔心令梨把她放跑的可能性。
“離我近一點也好。”令梨沒有傷害白萱萱的意思,也不介意她悄悄往她身邊縮的小動作,“劍氣鋒利,彆傷到你。”
白萱萱聲若蚊訥地應了句好,她還想多和令梨說兩句話,另一道冰冷的劍意籠罩了她們。
劍域碰劍域是開戰的信號,修真界的常識人人都懂,白萱萱緊張地看去,看見宿回雲冷淡的麵容。
說實話,他是白萱萱見過最俊美的人,擁有人人稱讚的天資、高不可攀的師承和強大可靠的實力,除了性格冷漠,幾乎挑不出毛病。
白萱萱可以理解父親為她擇婿的考量,如果是其他懷春的少女,想必也會被這般高大俊美的青年俘獲吧?
但……白萱萱悄悄看向旁邊,有些忐忑地捏住令梨鬥篷下擺。
“你害怕宿真人?”令梨看了她一眼,安慰道,“師……宿真人人美心善,惜字如金是他的特色,你瞧他的劍意多麼柔和,比我好多了。”
這句話不是安慰,令梨主修殺戮劍,現場但凡拎出一個劍修,劍意都比她溫柔百八十倍。
白萱萱貼著她,其實令梨很納悶,停在她身上的蝴蝶一直瑟瑟發抖,蓋因本能無法離開。
白萱萱又不是被嗅覺主導理智的妖修,見識到令梨的劍意,都不害怕的嗎?
假如伽野在這裡,他會冷笑著告訴令梨答案:世界上有個成語,叫色令智昏。
可惜他離開得太早了,隻能將就著靠直播間的鏡頭看完後續。
自如雲霧般的蝴蝶於月色下翩遷開始,熱鬨的彈幕安靜了不少。
身披黑袍的劍修踏月而行,鬥篷在風中獵獵作響,她對樹影下的少女伸出手,無數蝴蝶縈繞著她們,繪成一副美輪美奐的畫卷。
鏡頭一直固定在令梨身上,等於說直播間的觀眾是以白萱萱的視角看完了整幕。
“對不起這麼嚴肅的賽事我心臟砰砰砰狂跳,重金求一雙白小姐的眼睛。”
“都說擬鳳道君坑女兒,把白小姐當成目標賊人,瞎說!我宣布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爹!”
“第一次這麼想和人交換人生……”
“宿真人過來了!笑死,被兩個劍修包圍的白小姐壓力好大的樣子,在下願意和你換!”
不止宿回雲過來了,被漫天蝴蝶鎮住的金丹真人們紛紛圍攏在令梨和白萱萱身邊,無比信服地說:“我等的解題思路果然沒錯!道君當真用心良苦,佩服,佩服啊!”
令梨等了一會兒,確定在場無人對結果有異議,抖了抖袖袍:“各位可都看完了?我被這些小東西拖累,劍意變得不倫不類的。”
其他人發出善意的笑聲,很同情令梨因為熏香的緣故被無辜牽連。
令梨揮散劍域,意圖回收外放的劍氣,驅趕停在她鬥篷上的蝴蝶。
“噌!”
另一道冰冷的劍氣突然插入其中,和令梨的劍氣硬碰硬對上,震蕩的波紋碾過空中的尋藥蝶,蝴蝶嘩啦落了滿地,一隻不剩。
夢幻絕倫的場麵被一劍破開,化為滿地真實的死亡。
白萱萱可惜極了,她抬頭狠狠瞪向罪魁禍首,隻看到宿回雲漠然的黑眸。
“抱歉。”他道,“順手而為,有些不巧。”
“劍氣不認人罷了,多大點事。”見到這一幕的修士們紛紛安慰道。
“反正謎題已經解開了,這些蝶兒留著也是無用,道君寬容大量慈愛有加,必不會和兩位計較。”
“真的嗎?”早早和師兄交代,一隻尋藥蝶都不能留,需斬草除根的令梨抬頭看向鏡頭,語氣很是抱歉。
“我的錯處。”宿回雲的聲音聽不出歉意,“是我擅自插手。”
軒曉擠進人群,連聲道:“不知這蝶兒需要如何賠償?淩雲劍宗不會賴賬,煩勞道君將賬單憑證飛鶴傳信給我宗,負責外交和後勤的執事會在七個工作日審核通過,預計兩個月內您將收到錢款。”
“我宗的賬單憑證有統一格式,需要填寫的資料有五份,請用黑色墨水和標準楷體填寫並簽名蓋章。”軒曉熟練地說,“我等會兒加道君管家的好友,發壓縮文檔給您。”
大宗門的賠付流程詳儘且專業,擬鳳道君一聽就被麻煩得大皺眉頭。
算了,反正不是他的財產,以那位大人的財力,肯定不會計較。
伽野的族叔:“……”
以幕後黑手自居的他麵色平靜,麵對如此狀態百出的直播依然淡定無比,絲毫看不出心在滴血的慘狀。
淦,你們這些敗家子知道尋藥蝶多有難培育嗎?知道他是怎樣咬著牙出這筆錢隻為了搞死伽野嗎?
現在?嗬,他連根貓毛都沒捉到!
“擬鳳道君這個廢物!”伽野的族叔背著手在水幕前來回走動,“區區謠言便攪得他心態太亂,不成氣候。”
“他的女兒也是個不中用的。”幕後黑手眯起眼,“恨不得貼在那個黑袍劍修身上,沒發現宿回雲不悅地看了她好幾眼。”
父女倆一樣不中用,丟儘妖族的臉麵。
“眼見著是不成了,擬鳳這個老東西定會順驢下坡,一口認定謠言是真的。”他思考道,“尋藥蝶也沒了,伽野至今沒有行蹤。”
“他不是金丹期修為,無論如何都參加不了風雲會,特意趕過來,定是為了十裡桃源主人的桃枝。”
“我給他下的藥雖然效果極佳,能讓伽野困於幼年期的身軀,但他通曉多種秘法,指不定有辦法讓自己暫回元嬰修為。”
伽野的族叔推己及人:如果是他,想靠天機門鬼算子的卦象尋找妖族至寶龍鱗,為此必須取得桃枝,他定會使出百般陰險手段,做一隻耐心的黃雀。
“難道說,伽野至今不露麵,是積蓄力量等到風雲會結束、桃枝從化神道君落入金丹真人之手那一刻,靠元嬰期的修為強行奪取?!”
他一拍桌子,響聲震耳欲聾:“很有可能!何等狡詐的作風,正適合伽野的為人!”
頂著【小貓咪能有什麼壞心眼】網名的男人,狡詐不足以形容他的心眼之多。
“若真是如此,魁首應當站在我這邊才是。”幕後黑手勾起詭異的笑容。
“我對桃枝彆無他求,隻要魁首允諾替我做個魚餌釣伽野上鉤,我亦可出手替其保全寶物。”
隻串通擬鳳道君已經達成不了目的了,他要連魁首一起買通!
“在場最可能奪得魁首的人是淩雲劍宗的宿回雲,但他不可能被買通。”
幕後黑手沉默了盯著水幕,眼睛從宿回雲轉到他身邊的黑袍劍修身上。
“不,話不要說的那麼死。”他悠悠笑道,“我看還有個人,指不定能破了宿回雲的連冠。”
來曆不明的散修,人脈單薄,她和淩雲劍宗首席弟子同台競技,一定壓力很大吧?
如果有一位好心的投資人下注給她,她是不是該感激涕零,配合好心人的計劃呢?
“希望你是個好魚餌。”幕後黑手傲慢地說,“隻要能替我釣出伽野,無論怎樣的報酬,我都可以允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