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1 / 2)

第 70 章

才跑幾步, 阮曉露眼前一黑,險些喘不過?氣。

“奶奶個腿兒,哪來的人?!……”

地上無數官軍屍首。一塊巨石下, 童威萎靡在地,身上?開了個巨大的血口子, 幾支箭淩亂地插在他?身上?, 有的被?拔掉,隻剩個箭杆, 尚且觸目驚心。張順自從挨了一炮,狀態還沒回來, 他?在陸地上遠沒有在水裡靈活, 機械地揮刀格擋, 不時瞄著遠處水道。

但隻要他稍有突圍之意, 立刻幾杆大刀攔住去路, 把他?越逼越遠。

李俊和童猛背靠背, 提著刀。他?們身周, 十來個官軍精銳圍成半圓。領頭的那個她昨天見過?, 正是彈壓官徐登。

雙方已鬥到體?力?極限,各自呼吸急促,汗濕衣甲, 連呐喊喝罵的聲音都沒有。械鬥時也儘量節省體?能,交戰十幾回合, 對峙片刻,喘息稍定,又猛地撲上?……

嗤的一聲, 張順一刀捅進一個官軍胸膛。敵人倒下,他?自己也被?帶倒, 骨碌碌滾了好幾圈。

兩三把軍刀當頭剁下。李俊急轉身,去掩護同伴。錚的一聲,火花一閃,他?手上?的樸刀跟官軍的鋼刀對上?,砍缺了口。

餘光看到阮曉露跑來。他?沒工夫過?問前因後果?,隻喊一聲:“刀!”

阮曉露衝刺到離他?一丈遠,低頭撿起一杆嶄新樸刀,貼地丟了過?去。

李俊腳尖一踩,那樸刀倏忽彈起,刀背敲了一個敵人的印堂,他?順手抄起刀柄,橫刀一劃,給那人開了個膛。

官軍見他?凶猛,且暫退了兩步,李俊並未追擊,靠在巨石上?喘息。

阮曉露抹一把臉上?的海水,驚魂稍定,拚湊出了淩晨一刻的變故。

李俊童威童猛三個鹽幫好漢,在火藥爆炸之時,他?們把船扣在她頭頂,抵擋箭矢和熱流。

而他?們三個人伏在水底,混亂中和張順一道衝走。氣儘而出時,當頭撞進埋伏圈。

水軍上?岸,戰力?減半。更是眾寡懸殊,不知已經惡戰了多?久。

童猛爬起來怒吼:“這哪來的官軍!不是都被?炸飛了嗎!”

“事?先埋伏在水道兩側,等?著捉逃賊的。”一個聲音從水麵上?幽幽傳來,“都是精銳,等?你們一天了。”

筋疲力?儘的好漢們嚇了一跳。

說話的是淩振。阮曉露已經跳回水裡,沒有櫓,飛快地推著那小船靠近。淩振全身濕透,正襟危坐,呆在船裡,像個過?河的泥菩薩。

童猛大罵:“直娘賊,怎的不提前告訴我們?”

淩振委屈:“我也不知他?們到底埋伏在哪兒。這是軍情機密,沒人跟我說。”

徐登叫道:“這炮手顯見已經從賊,不要輕饒!”

說歸說,淩振人在水中,分?不出手去管他?。

“上?船!”阮曉露朝好漢們吼道,“找機會上?船!”

一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惡戰,鐵打的人也吃不消。既然火藥已毀,官軍主力?也殺散,那麼?趁此時撤退大吉,也算完成任務。

幾排彈丸迎麵射來,把她擋在戰場三丈之外。

官軍當然也不容賊寇就這麼?逃脫法網。對徐登而言,此時兵敗回城,他?就算免了死罪,也是活罪難逃。隻能破釜沉舟,隻要能帶幾個人頭回去,就算將功贖罪。

徐登是應武舉出身,軍班子弟,武功卻也了得。他?的刀比彆人利,甲比彆人厚,前一天的敗績給他?積了滿腔仇恨。

他?給手下鼓勁:“看!賊寇人人掛彩,也都喘不動了,堅持不了多?久!”

徐登仗著人多?,死命防住岸邊。好漢們幾次試圖突圍,想撤到水裡去。但對方人多?,加上?幾個傷員拖累,硬是離不開那巨石周圍十步。

童猛仗著塊頭大,一聲怒吼,再一次舉刀衝鋒,被?五六杆大刀棍棒當頭攔住。若在平時,他?狀態最佳之時,這幾個贅肉橫生的小卒根本擋不住他?神?力?。但此時,幾個蝦兵蟹將卻如洪水一般,反倒將傷痕累累的巨獸推回半步。童威連聲嘶吼,卻扯不開一群庸手的糾纏。

李俊出手,給兄弟擋了一招偷襲,頭頂又落一刀。他?側頭一躲,落一縷頭發,差一寸開瓢。

他?怒吼一聲,發狠將麵前的刀手剁作兩段。

阮曉露等?不下去,回頭喝令淩振:“好好待著!”

自己重新跳上?岸,地上?瞄一眼?,揀一杆破得沒那麼?厲害的刀。

兩個官軍朝她撲過?來。她摸出兩個灰瓶,左右開弓。兩個兵被?石灰糊了一臉。一個嗷嗷叫著,讓她踹下水,撲通撲通掙紮。另一個勉強舉刀,空出下盤,當即被?她削了大腿,瘸著跑了。

淩振在船上?隨波逐流,不敢亂動,嚇得嗷嗷大叫:“要漂遠了,要到海裡去了,救命……要撞了……”

沒人理他?。他?漂走了。

敢死隊得到生力?軍加入,包圍圈向外擴了半尺,被?勉強撕出一個小小的口子。

但阮曉露的本事?也就這樣了。不到一個月的緊急突擊,她的刀法熟練不少,大致從體?校水平跨進了省隊。但在如此規模的惡戰之下,她的能耐也是捉襟見肘。縱然能給人身上?開口子,但很?難做到一擊斃命。縱然能打退一兩個經驗不足的小兵,但兩三杆大刀同時落下,她隻有架格遮攔。手臂越來越酸,幾次險些拉傷,全靠腎上?腺素頂著。

李俊斜斜一瞥。月餘以前,那個乘波踏浪、澄澈瀟灑的北方姑娘,此時臉上?都是狼狽的汗跡,唇角乾裂,衣褲上?豁著一道道破口,遍布各種新鮮的 乾涸的血跡。持刀的手腕不住顫抖,幾近卷刃的刀鋒映出一雙深陷的眼?——那眼?窩裡乾乾的,仿佛一泓枯竭的水,那泉眼?裡卻還翕動著微弱的光,像風雨中一簇頑強燃燒的火。

若是此時說什?麼?“彆管這裡了快點自己走”,未免煞風景,她也不會聽。於是他?什?麼?都沒說,默默上?一步,把她和一眾傷員略擋在後頭,接了大部分?攻勢。

紅樹林裡終日寂靜,隻有規律的波濤之聲,上?看行雲,下視流水,海天一色,平和中湧動著無儘的生命力?。

隻有今日,林中滿是死亡之息。星星點點的血跡濺在厚厚的枝葉上?,又被?海潮周而複始地衝刷乾淨。

水麵近在咫尺,然而又似乎遠在天涯,和幾個筋疲力?儘的江湖義士之間,隔著千山萬水的阻礙。

一滴滴汗珠落在刀麵上?,又被?甩飛,空氣裡水光刀光漸次閃爍,伴隨著越來越粗重的喘息聲。

李俊終於有點脫力?,大汗淋漓,手指僵硬,已經攥不住刀柄。官軍也損失慘重,聚攏隊形,雙方重新對峙片刻。

徐登喘著粗氣,喝道:“繳械投降,給你個全屍!”

李俊微微回首,壓著呼吸,低聲說:“妹子,幫個忙。我的兄弟都受傷,走不動路,但泅得動水。如果?我把官軍引開……”

雖然兩人相識不久,但曆經患難,足以托付生死。

阮曉露沉默片刻,“那就連全屍都沒有了。”

“你有何妙策?”

她沒話,吐出一口苦澀的汗水。

搏命的賽場上?,她本可以安安穩穩地待在後方,穩坐教練席,甚至退回觀眾席。一個邊陲小村的興亡,一個私鹽幫派的生死,原本不是她肩上?的責任。

但既然上?場了,就要全力?以赴,哪怕跛著、爬著,也要離那遙不可及的終點線,儘量的更近一些。

徐登冷笑:“再攻。”

三杆大刀從不同方向砍來。阮曉露背靠巨石,咬牙蓄力?。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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