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賊,怎麼還不走!”
老教頭身手敏捷,一瞬間,從院牆外揪進一個人,破口大罵:“你探頭探腦,在我家偷聽作甚……咦?”
他本以為是剛才那潑皮死纏爛打,人抓在手裡,才覺得重量有點不足,好像……好像跟他女兒差不多!
“哎唷哎唷……”被他抓住的那個“潑皮”出聲,果然是個女的,“教練……哦不教頭高抬貴手,我不是有意偷聽,我……”
張教頭驚訝萬分,看著地上爬起來一個灰撲撲的小姑娘。
平民打扮,還背個褡褳,像是遠道而來。
張貞娘更是吃一驚,趕緊上前一福:“家父與歹人合口,心情急躁,又一時老眼昏花,冒犯娘子,恕罪恕罪。”
阮曉露撣撣身上,很大度地表示不怪。
畢竟她確實已經在牆角“偷聽”不少時候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知道在原本的時間線上,林娘子最終會自殺,一路上她狂奔猛跑,就怕晚一步釀成千古恨;可是跑到人家門口才發現,人家父女倆還生活得好好的,居然還能一唱一和,把高衙內派來的潑皮給趕走,可見情緒穩定,並沒有槁木死灰的樣子。
想想也是。高衙內雖然仗勢欺人,畢竟隻是個沒實權的紈絝二代,在東京城沒法一手遮天。他才不敢當街強搶民女,幾次三番都是來陰的。
也許真如張教頭所言,等高衙內病重死了,他們就熬出頭了,可以安心生活了。
阮曉露不由得沉思。到底是她劇情記錯了,還是時間線走岔了?
如果林娘子沒危險,那她還急什麼呢?
正猶豫間,聽張教頭粗聲問:“小娘子,你遠道而來,在我家門外候著做甚?找我們有事?”
阮曉露:“呃,這……”
若是按照計劃,她該照實說:你家官人如今在梁山泊落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太尉再也搞不死他。他派我來接你們上山享福,不用再戰戰兢兢過日子。快,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可是……
三分鐘前,她剛聽到張貞娘撂下狠話,如果林衝真的落草,做了國家的罪人,她不惜一死以全清白。
雖說這話是震懾流氓的,未必會言出必踐;但阮曉露可不敢賭概率。
她轉轉眼珠,審時度勢地改口:“老丈、娘子,你們莫疑。你家林衝林教頭逃脫了高太尉的陷害,眼下在……在一個偏僻去處躲風頭。他怕你們惦念,派我先來報個平安。”
張教頭並沒有被這重磅炸彈鎮住。他繼續追問:“有何憑據?”
老教頭思維縝密,就怕高太尉又出什麼陰招。空口無憑,不能隨便跟陌生人交心。
阮曉露早有準備。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荷包,放在茶幾上。
小荷包乾癟破爛,褪色的線頭上濺著幾滴血。不像個日常物件,倒像是犯罪現場留下的證物。
張貞娘一看之下,輕吸口氣,掩麵扭過頭。
張教頭也認出來:“哎,我兒,這不是你的繡工麼!”
林衝求人辦事,不敢寫信,唯恐被官兵截獲,徒增風險;翻遍自己身上,連日的磨難使他身無長物,唯有這個小破荷包,是他過去生活的唯一留念。
一個物件勝過千言萬語。張教頭原本對這陌生姑娘還多有防備,眼下疑慮儘去,一拍大腿,嗬嗬大笑。
“我說什麼來著!林衝哪那麼容易死!也不是真要跟你一刀兩斷!女兒,哎,你彆哭啊!”
張貞娘眼中滾出淚,忽然握住阮曉露的手,泣不成聲。
張教頭情緒稍微穩定一些,問了阮曉露名姓,又問:“那,林衝是如何脫罪的?眼下做何營生?你又是他什麼人?”
張貞娘輕聲提醒父親:“人家娘子遠道而來,累成什麼樣,茶還沒喝一口呢。您要聽故事,晚些兒不行嗎?”
她不著急知曉細節。得知丈夫性命無憂,她一顆心放下,已經無比滿足。
張教頭不好意思地笑兩聲,讓錦兒招呼茶飯。
“是了。阮姑娘,你風塵仆仆的過來,我們欠你的情。就先在家將息幾日,有什麼話慢慢聊。”
*
阮曉露舟車勞頓,也確實需要好好歇一夜,當即高高興興同意了,在客房裡鋪個床,很快陷入夢鄉。
隻是睡夢裡還在犯愁:這趟任務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原本她就是個跑腿小妹,負責把人接到梁山就行;可是看現在的狀況,到底要不要跟張貞娘說實情,怎麼開口呢……
在《水滸》原著裡,好漢們落草之後搬取老小,一人落草全家上山,是很順理成章的流程。
可是說書人卻從來沒有提過,在這套“流程”幕後,那些性格各異的娘子夫人們,到底願不願意接受一個反賊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裡,晁蓋等人上梁山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林衝見晁蓋仗義疏財,是個好老大,才“驀然思念妻子在京師,存亡未保”,才派人去接她。又過了兩個月,才得知娘子已經身故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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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嚴格來講,林娘子此時可能已經去世了。但本文是平行宇宙嘛,也許因為六六的加入,林衝沒拖那麼久才想起搬取家眷,她辦事又快,所以能趕上營救林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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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裡林娘子沒有名字。後來的衍生戲曲、戲劇中,大多叫她張貞娘。本文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