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鐺拉響, 半天無人接應。阮曉露聽著工地大坑裡傳來的聲聲呻`吟,跟花小妹麵麵相覷。
自己這兄弟不靠譜啊!要是剛才指望他們,怕是就沒有然後了……
樹林裡傳來腳步聲。阮家三兄弟終於姍姍來遲。
“娘的, 咋讓俺們等那麼久!“采花賊在哪?帶兵器了嗎?怎麼沒往俺們這來?”
阮曉露定睛一看, 好家夥,原本濃眉大眼的阮小二,怎麼倆眼都腫了?
再看阮小五、阮小七,無一不是滿身大包, 胳膊腿上都是腫塊,癢得雙手亂撓, 活像煉丹爐裡的猴子。
她問:“你們這是——”
“沒事,就是一直在喂蚊子!”阮小二拍死胳膊上一直大花蚊,急吼吼地追問:“點子在哪?彆讓他跑了!”
阮曉露無言沉默, 決定下次從城裡自費帶點好酒, 好好補償補償這三位淳樸大兄弟。
三兄弟熱血助人,倒是完全不介意。阮小七還注意到:
“姐, 咋打扮起來了?嘴塗那麼紅, 跟妖怪似的, 哈哈!”
阮曉露:“……”
活該你沒媳婦。
遠處傳來匆匆腳步聲。這人走得真快,沒幾個呼吸的工夫就來到近前。
花小妹喘勻了氣,終於說出第一句話:“哥哥——”
帶著哭腔。
花榮應該是從訓練當中趕來的, 手上還套著射箭的指環, 臉上還帶著頭盔印。他瞥一眼大坑裡的王矮虎, 一言不發地跳了進去。
片刻後, 坑底的□□變成了尖銳的慘叫,又成了淒厲的嚎叫。
“將軍饒命,喔唷, 將軍饒命……我再也不敢了,喔唷,我再也不敢了……不過我是對你妹子是一片真心,兄弟是情不自禁,沒有惡意……喔唷,不信你問令妹,剛才我們……”
哢嚓一聲,約莫是臉上挨了一拳。王矮虎說不出話,隻剩下嗚嗚嗚。
果然是男人最懂男人,先打個下巴脫臼。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花榮一聲不吭,把王英當個訓練沙包,低頭悶打。
他身邊的幾個小嘍囉趕來,氣喘籲籲地解釋,說花榮發覺妹子消失了一上午,火急火燎,盤問了所有相識的小嘍囉,終於問出來,說花小妹一早就往後山去了。
花榮納悶。後山荒無人煙,自己來梁山之後還沒去過呢,她一個大閨女,往那去作甚?誰帶她去的?
再追問兩句,終於有個嘍囉坦白,昨天看到花小妹被矮腳虎王英尾隨追逐。自己不敢惹王頭領,就沒聲張。
花榮罵一聲膽小鬼,弓箭一扔,撒腿就往後山跑。
……
花榮揍了二三百拳,過了癮,這才縱身一躍,躍出大坑。留下王英在底下,身上滾滿泥灰石頭爛樹枝,死豬一樣趴著,後背一拱一拱,隻剩口氣。
花榮臉不變色氣不喘,撣掉身上的土,跑到嚎啕大哭的妹妹身邊,緊張低聲問:“未曾被這畜生欺負了?”
花小妹哭聲一噎,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沒有……就是言語上無禮……”
“那就好,”花榮頗為後怕地摸摸她的頭,“要是這廝真的對你怎麼樣,我如何對得起父母,如何對得起……”
“姓花的,”阮小七跑到大坑邊,一邊抓耳撓腮,一邊憤怒地嚷嚷:“這是俺們的行貨,你憑什麼先打!”
“實在抱歉,”花榮很有風度地深深一揖,“事關舍妹安危,這才急了些個。人沒死,七郎請便。”
*
王英遍體鱗傷地躺到傍晚,終於被聞訊趕來的燕順救走,哭天喊地抬回去。
消息傳出,全山嘩然。
花榮無視寨規,公然毆打自家兄弟,雖說事出有因,到底不能姑息。吳用翻開厚厚的軍規,一聲歎息。
“該打軍棍四十,罰一個月苦役。”
花榮拽拽地站在那,一聲不吭。
倒不是他頭鐵。全山都知道他是宋江的鐵杆小弟。大家不看僧麵看佛麵,還真能對他下狠手不成?
果然,新上山的石勇立刻出來求情:“說是那王矮虎調戲花榮妹妹,這誰忍得住?各位兄弟,若有人對你家女眷無禮,你們怎麼辦?不當場揍一頓,難道還當縮頭烏龜不成!大家說是不是!?”
底下無數光棍讚同怒吼。隻有林衝麵朝彆處,微微歎口氣。
山上的老人也不讚同嚴判。阮氏三雄出來作證,說花小妹的確被糾纏得厲害,這才找到自家六妹,輾轉找到他們,以求匡扶正義。就算花榮不揍人,他們也是要把人揍一頓的。
“這樣,”阮小二拍著叮滿蚊子包、比平時更壯大一倍的胸大肌,“如果要罰花兄弟,連俺們一起罰了吧!”
花榮原本瞧不上阮家兄弟這些草根,聽了如此兩肋插刀的一番話,也不由得深受感動,朝三兄弟投去感激的一瞥。
最後,黃信站出來總結:“花將軍擅自打人,實在不應該。但即便如此,此事仍舊代表了重大的意義,值得深思。黃某認為,軍規之設計,要給山寨必然存在的不滿情緒留出釋放空間,而不是一切僵化教條。隻要大家都誠心,問題總是能夠得到解決……”
晁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裡天平歪得明顯,已經裝不出為難的神色了。
“軍師,要不……”
吳用早有準備:“當然,按山寨的規矩,犯了過錯的好漢,照例有將功折罪的機會。花榮兄弟此前於山寨有數次大功,此次又罪不容誅,完全可以抵消。依小生看,折一次甲等功,應該夠了吧?”
自從山上發行軍功券,“將功折罪”的計算方法也簡化了許多——用不著記小本本,沒收軍功券就行了。
花榮從懷裡摸出一遝軍功券,挑出三張皺得最厲害的,丟在地上。
“歐打兄弟”的罪名一筆勾銷。
大家暢飲到深夜,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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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役,花榮寵妹名聲大噪。全梁山都知道,花將軍的妹子半分不能惹。大家見了她,猶如見王母娘娘,每次都是目不斜視作揖行禮,讓花小妹得意了好一陣子。
王矮虎被全山通報批評。鑒於本人已經重傷,處罰先擱置,秋後算賬。
大部分人轟然叫好。但也有少數跟王矮虎交好的,覺得處罰過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根據花小妹的說法,隻是言語稍微過火了點,就被白揍成這樣,未免有點太偏袒了吧?
阮曉露趁機舉手提議:“很多兄弟都是娘胎裡光棍,不懂跟女子相處的原則底線。咱們山上最好統一一下認識,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以後若有更多女眷上山,也好和諧相處,不再出這種汙糟事。”
這話說得很好聽,沒有指責的意思,照顧了兄弟們的情緒。
吳用點點頭:“阮姑娘說得十分有理。你放心,小生自有理會。”
過兩日,軍師在聚義廳裡開辦了思想作風學習班,記考勤,令全體弟兄參加。
“男德班?”阮曉露聽聞消息,嘴角咧到耳朵根,“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報名義務勞動打掃教室,旁聽一下,長長見識。
剛還沒進聚義廳大門,就聽到裡頭的“學員”喊號子似的,震耳欲聾地大吼:
“兄弟的妻,不可欺!兄弟的妹,不能睡!不為女色所惑,方為大丈夫也!……”
阮曉露:“……”
好吧。梁山特色男德班。
總比沒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