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妹回頭,滿不在乎地一笑:“來捉蟲子唄。”
阮曉露懷疑地看著她。自從許嫁秦明,她就沒心思玩蟲子了。連阮曉露送她的蛐蛐都懶得照顧,蛐蛐死在籠子裡,被她丟到垃圾堆。
更彆說,花榮給她禁足,完全不讓她再出遠門。
花小妹歎息一聲,改口:“前些天我抑鬱得緊,險些在此處跳崖來著。”
阮曉露一把薅住她的腰,把她往後扯了幾步。
“我跟你講,這地方最不適合尋短見。這要是跳下去不一定死,說不定會缺胳膊斷腿的掛在樹枝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後讓禿鷲活活啄掉眼珠子疼死……”
自殺乾預的效果並不顯著。花小妹滿不在乎地指指下麵:“像那樣麼?”
不知什麼野獸在樹林裡亂竄,撩下一串碎石,撲啦啦沿著山坡滾下去。懸崖下的亂石堆上,依稀擺著一個扭曲的人形。
山霧濃重,那人的麵目看不太清楚,但他的身周散落著各種銀光閃閃的小件兒——銀鐲子銀腰帶銀匕首銀簪子,非常高調地宣示著此人的身份。
*
“白麵郎君鄭天壽。”花小妹指著崖下的屍首,皺皺鼻子,“全山都以為他脫逃了,那日卻被我發現,原來早就死在這裡。”
阮曉露還沒從震驚中緩過來。她半個身子趴在懸崖外,仔細辨認了好半天,不得不同意花小妹的判斷。
同時又想,這屍首藏這麼偏僻,單單掃一眼是絕無法發現的。看來花小妹當時,在懸崖邊上徘徊了不短的時間。
思及此處,再看花小妹,不覺露出同情之色。
花小妹卻白她一眼,冷冷道:“我又沒真想跳崖,在這兒坐了兩個時辰而已,看我哥來不來救我。”
阮曉露很無情地指出:“看來是沒來。”
“他那日被軍師請去商議練兵了。”花小妹乾巴巴地說,“我日子沒挑對。”
阮曉露手搭涼棚,仔細觀察那具支離破碎的屍體。
當時鄭天壽剛剛上山,天天高調刷存在,沒理由突然尋短見——就算他真的自殺,他初來乍到,也尋不到這裡。
如此荒僻的去處,隻適合拋屍。
多半是鄭天壽是被人殺了,或是弄得喪失行動能力以後,拋在此處的。凶手隻道此處無人造訪,卻沒想到會有人想不開,跑到這兒來勘測跳崖的場地。
“但是,”阮曉露忽然揚頭,依舊不解,“你說今日可以幫我找到洗刷冤屈的證據。”
鄭天壽銷號了,雖然很慘,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花小妹有點著急,用手指著遠處,“你再細看嘛!”
阮曉露眼睛都瞪重影了,依舊摸不著頭腦:“看什麼?都碎成塊了。”
“你、你看不見他身邊的那個小銀水壺?”
阮曉露喟然長歎,閉上眼,嚴肅抗議:“花小娘子,不要以為人人都有你這種視力好麼!”
花榮全家三代神射手,遺傳的火眼金睛。百尺之外,花小妹看得真真兒的東西,在尋常人看來,那就是一堆模糊的馬賽克。
花小妹嫣然一笑,就算抱歉。
“好好,我告訴你,你沒看到,鄭天壽身邊那堆銀器,有一半都發黑了。他身下的草,大多也枯萎了。”
阮曉露:“那又怎……”
話說一半,她自己醍醐灌頂,一躍而起,跟花小妹重重擊掌。
“砒`霜!”
如果鄭天壽也是死於砒`霜,那就說明,他和燕順很可能是被同一凶手所害。而鄭天壽失蹤那兩天,她又是巡山又是跑腿,日程繁忙,有無數不在場證明。
花小妹:“我在這兒守著,你去叫人。”
阮曉露笑嘻嘻,剛要點頭,忽然止步。
“等等。”
“你、你乾嘛……”
“在這兒等我。對了,手帕借我一用。”
阮曉露折兩根樹枝當登山杖,綁緊皮靴,看好路,咬咬牙,往下邁出步子。
“要是看到我摔了撞了,趕緊叫人來救。”
銀器變黑,古代人普遍認為是沾了毒藥。這個沒錯;但阮曉露不敢百分之百確定:鄭天壽這堆銀器在潮濕的空氣中暴露了那麼多天,就算是正常氧化,也該發黑吧?
一不做二不休,她決定下去看個清楚。至少在不明真相的群眾蜂擁過來之前,掌握主動,免得再給自己的信用抹黑。
她繞了一圈,挑了個坡度較緩的角度,一點點往鄭天壽屍體的方向移動。
花小妹氣不打一處來:“瞧不起我?”
挽起褲腳,搶到她身邊一塊走。
花小妹畢竟從小練過,雖然跟她對打的不是花榮就是花榮手下軍漢,導致她實戰經驗水得可怕,但在不需要對抗的方麵,她的身體素質還算過硬。麵前出現一處無法走人的泥濘雜草,她輕飄飄地攀上一叢樹根,向阮曉露伸出手。
不過隨著屍體的位置越來越近,林中的氣味逐漸不是那麼清新。花小妹有點逡巡畏縮。阮曉露讓她等在原地。
耳邊充斥著蒼蠅和馬蜂的嗡嗡聲,腳下野鼠亂竄,不時還能聽到遠處的狼嚎。走得近了,心中不免咚咚跳。
她給自己寬心:淡定。鄭天壽在此處安息了好幾天,現場都沒破壞,說明此處也不是野獸常來的地方。
“鄭大哥,”她喃喃祝告,“咱們雖然不熟,到底一起喝過幾次酒,住過一座山。你那幾位好朋友雖然跟我不太對付,但我看你一直挺順眼的。你有個好名字,天壽天壽,如果不出意外,將來必成一派宗師,活到一百二十歲。如今你陳屍荒野,都怪那個暗算你的小人。你在天有靈,保佑我趕緊找到真凶,給你討個說法……”
一邊嘮嘮叨叨,一邊半閉眼,走近,彎腰,用花小妹的手帕包著手,撿幾塊發黑的銀器樣品,又鏟了一塊枯黃的草皮,包起來。
……
花小妹等得不耐煩。
“撿這些乾嘛?”
阮曉露:“找人鑒定一下,到底是不是砒`霜,是不是毒死燕順的那一批貨。”
“鑒定?”花小妹目瞪口呆,“梁山上還有人乾這個?”